抖音里的百万陪嫁

红尘男女，婚嫁遇上彩礼——哼！别跟我谈感情，那伤钱！

年关将近，大哥冯大荣欢天喜地为儿子冯小云筹办婚事，冯老二即冯二毛作为特使，今天带上了礼物，随媒人到亲家去商定婚嫁中最敏感、最关键的环节，彩礼问题。

冯二毛对小云和李玲宁婚事信心十足，他认为，小云和李玲宁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大学毕业后，两人分别在南宁两家公司上班，两人又通过玩抖音认识了对方，自主恋爱，情定终身。冯二毛料定，亲家说按农村风俗，定亲、烧香走头回、要八字、送期等一个环节都不能少，只不过是走过场而已，这桩婚事就是煮熟的鸭子，飞不了，吃定了。

酒过三巡，冯二毛恃着酒力，嚷着亲家李爸马上给彩礼定个数，李爸总说：“这个好说，先喝酒！”

冯二毛又乖乖地干了一大碗。然后冯二毛把碗往桌上一搁：“不行啊！亲家！你不说出彩礼数目，我喝不下啦！”

李爸抢过冯二毛的碗来，做个底朝天的检查，满意地笑了，竖拇指喊了句：“要得！”

接着示意李妈，李妈会意，钻进里屋，拿出几张红纸来，递给媒人，媒人扫了一眼，脸色变得僵硬。冯二毛迫不及待一爪抢过来，一看，揉眼再看，头大了，半天说不出话。

转身递给冯小云，小云一看，原来是几页礼金清单：彩礼十八万八、三金（金戒指、金项链、金耳环）三万八、新娘妆二仟八，礼鞋三仟八，八字酒随客红包二仟八……收礼名目繁多，连背新娘出门都要收取“一路发（168）”元的红包，很多收礼项目闻所未闻。

冯二毛，满脸酒红，当场发飚：“小云，算了！这婚恐怕结不成了！这是金子般金贵的姑娘，我们娶不起啊！”

媒人解释道：“一口饭养不大一个人，把一个女娃拉扯大，教育成人不容易。话又说回来，将来你家姑娘出嫁，难道不收彩礼？”

冯老二看了媒人一眼，轻轻一笑：“到我的闺女冯小妹出嫁，我不但不收彩礼，我还陪嫁一百万！”

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媒人吃惊地问：“陪嫁一百万！真的假的？”

冯二毛右手拳头高高举起，然后亮出食指竖在空中，字字珠玑：“一百万！陪嫁妆！真的！我冯二毛从来说一不二！”

众人目瞪口呆。

托党的福，千百年来的穷山村，面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家家住上比城里别墅还漂亮的楼房。但是，拿出一百万来陪嫁姑娘，那将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大风坡屯的头一遭！一百万不是小数。冯二毛带着全家四口：老婆、姑娘、儿子这几年外出赶的马驮帮，这些年来难道是捡金子？

酒壮人胆，冯二毛不理会李爸李妈想抢话说的冲动，开始高谈阔论：“想当年七十年代，我姑姑拒绝了好多上门提亲的人，最后才同意嫁给我现在的姑爷！我姑姑出嫁，爷爷没有收姑爷家一分钱的彩礼，我爷爷说：看重的是姑父的人品，就不会把姑姑当牲口出售，姑娘和儿子一样，都是父母的亲骨肉！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我姑姑和我父亲一样，都承担起爷爷奶奶养老的责任。新中国男女平等了，不是封建社会的旧中国，男尊女卑，时代发展进步，移风易俗，这些不好的风俗也该改一改了！为什么女孩一出嫁，就要狠狠宰男方一笔钱财呢？结婚不是离家出走永不回头，而是两家成为一家人，姑娘出嫁人家，法律规定姑娘的养老责任还在嘛！”

众人都不吭声，大家大体明白冯二毛是在说男孩女孩都一样，都必须承担养老责任。

冯二毛见众人不吭声，以为众人都是学生，自己是教师爷在授课。便将冒到嘴边的话原原本本抖了出来：“有句叫啥子？有德人家赔钱嫁女，普通人家量钱嫁女，无德人家数钱卖女！”

说完后，冯老二知道自己撞祸了，只见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过分了!”

“冯二毛一点面子没给人家啊！”

“酒后吐真言啊！”

……

“冯老二！你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鼻子翘上天目中无人！”李爸听着肺差点气炸，他也是喝了酒的人，天底下除了疯狗以外，第二个不好惹的，就是喝酒将醉之人了，“你以为你有两个钱就了不起，是不是？老子不希罕！你给我滚蛋！今天你就是拿一百万来，我也不允许我女儿踏进你冯家大门一半步！”李爸怒发冲冠拍得大腿“啪啪”着响。然后用手指向大门外，示意冯二毛马上滚蛋，那样子简直就是一只关在动物园被游客招惹发毛的雄狮，吼叫着，爪子刨着土，准备对人发起猛烈进攻。

冯二毛一看亲家这架式，乖乖！几碗酒下肚，舌头没经过大脑，就把嘴边的话乱射出去了，把狮子毛摸反了！这架势，再呆下去必定没有好果子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机灵一动，对亲家李爸说：

“亲家，我遵从亲家您的命令，我滚了出去！”

说完就地一滚，滚到大门口旁，一跃而起，转身向屋内，双腿并齐立正，然后目光向下，鞠躬说道：

“亲家！刚才我说的是屁话，请你大人大量，多多包涵！”没等众人反应，跃出大门，一溜烟不见了。

冯二毛一番操作把李爸看懵了，一脸酒红、醉眼朦胧地目送冯二毛消失在墙角转弯处后，才想起肚子里的火气还没发出来，人虽然跑了，火还是要发的：

“你冯家的姑娘出嫁不收彩礼，还送百万陪嫁？我一万个不信！……你有什么鸟本事陪嫁一百万？我硬是敢赌你有那个屁本事呀！……当真吹牛不上税，你就大话喧天？……你冯家不收彩礼！就有德了？就道德崇高顶天上去？谁说不收彩礼就有德了？法律上写得有吗？……你既然搬出法律来，法律我也懂点，好像不见哪条法律规定，收彩礼违法呀！……既然嫌我收彩礼高，不愿出，老子凭什么把姑娘嫁给你家？……说我收彩礼无德，这简直是对我人格的侮辱！……你要是陪嫁一百万，老子也不收一分彩礼……”说着说着，李爸竟睡着了。

冯小云见二叔把事情搞砸了，心想：不就二十来万彩礼嘛，只要李玲宁她愿意跟自己过几年苦日子，他就是拼上小命，也要一分不少把彩礼奉上！他鼓起勇气，走过去牵着李玲宁的手，来到丈母娘面前：

“亲娘，你放心，给我们三年时间，我们一定把彩礼凑足，才办结婚酒！”

丈母娘一听：“不行！这彩礼得你冯家想办法凑，别耍滑头！让我的闺女跟你一起凑彩礼，那不等于折了一半了？！不行！这样绝对不行！过年前把彩礼办齐，不然从此不准你和我闺女来往！哼！——放开你的手，别拉我闺女的手！”说着站起来，分开两只相互牵着的手，将李玲宁推开。

李玲宁驻足转身与冯小云深情对望一眼，拉着母亲的手摇晃着：“妈！你是要把我卖出去，还是嫁了去嘛？！”

李妈一巴掌打在女儿李玲宁脸上，咆哮如雷：

“你也认为妈是卖你了去！我收多点彩礼，是为你好！”

李玲宁挨了一巴掌脾气立马上来：“为我好？你收那么多彩礼，让人家到处借钱，你让我嫁过去以后怎么过日子？我晓得，你收那么多彩礼，是为将来弟结婚筹备的！你心里只有弟弟，根本就没有我！”

两娘母，你句我一句，李玲宁从小，被父母要求事事让着弟弟，让弟弟多吃多占，高中读书时母亲多次动员自己放弃读完高中升大学的机会，却让自己负责弟弟上大学的费用等等，一一数落出来。

众人对母女二人的你来我往，仿佛都置身事外，如看戏一般，倒觉有趣，大开眼界，特别是李玲宁，嘴巴伶牙俐齿，着实了得：

“妈，不管怎样，我也是生下来的一块骨肉，我不是你买来的牲口，将来你老了，我也会心疼你，照顾你，陪你看星星看月亮，陪你聊天，你永远是我的妈……”

李妈不以为然，叹气道：“你嫁过去，那边就是你的家，爹娘就会成为你家的外人！天底下那个女儿出嫁会回头养爹娘的？你想养爹娘，那边会同意你？你做得了主吗？我们两老了，是拖累！我过去对你的偏心，你也数落得一干二净了！是妈的不是，妈一无是处！我生你白生，我送你读大学白读！得了吧！你数落我，说明早已对我心生怨恨！今天，老娘只认钱，别跟我谈亲情，那伤钱！”

李玲宁兄弟李洪涛已是大三学生了，他知道姐姐为他付出太多太多，走过去拉着姐姐的手，说：“姐姐，我的好姐姐！不说了行吗？我知道你为我付出了很多很多，我永远记在心里，我将来一定好好报答你！我发誓言，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自古喝酒多误事。冯二毛第二天一觉醒来，第一时间找到手机，一刷拌音，发现自己昨天去小风坡李家为小云谈婚事时，放屁纳骚说的那些话，以及乖乖滚出李家的事，被人放在抖音里“抖”了出去！那些自己也感觉不可思议的话和行为，“百万陪嫁妆”、以及“滚”李家的事，广传开来，引来无数人点赞！自己不小心就成了“网红”！女儿冯小妹也躺枪成了“网红”。

我的天！自己酒后一番骚操作，说了伤人的话，做了臊皮的事，居然成了“百万陪嫁女儿打滚出门”的网红！可见要成为网红也是比较容易的，只要半疯半癫“出格”就行。比如当年的芙蓉姐姐，比如秀美腿、晒豪车、晒名包的小姐姐……

可是冯二毛的脸皮不够厚，也没有野心。他真不希望自己变成一团腐肉，招惹远乡近邻的绿苍蝇——上百的粉丝会冲着“百万陪嫁”来他家实地“打卡”，每当看到对门公路上的车辆驶往他家来时，冯二毛就有一种遭遇劫匪抢劫心惊肉跳的感觉，他关门谢绝任何来客。

第三天，冯二毛让女儿驾车携全家逃往贵州兴义市去了。选了一家较为普通的旅馆入住，旅馆老板一上来就一眼认出冯二毛是“百万陪嫁女儿打滚出门”的网红！大献殷勤给他一家挑了最好的三个房间，并且说：“你们一家入住，是我家旅馆的荣幸！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可是结婚彩礼越来越高，结婚越来越难了。可贵的是你，不但不收彩礼，还陪嫁一百万，女孩男孩一视同仁，你是我们大家的榜样。

酒后冷静的冯二毛，打开抖音，各种评论、点赞、质疑和吐槽扑面而来：

“傻瓜！赶马帮，脑袋被骡马踢了！”

“好样的！新时代的农村父母！顶你！”

“农村取消彩礼，我今年就结婚！”

“我肯定，女儿养老靠不住，他的百万陪嫁打水漂！”

“假如女儿不在了，或者女儿在男方家作不了主，法律又没规定女婿有赡养岳父母的义务养，百万陪嫁？千万陪嫁也买不来女婿的孝心！”

……

回想在大风坡李家，冯二毛的一幕，说“百万陪嫁”早已跟全家人商量过，并不是一时的冲动说出来的话。无论别人如何评论，他都相信女儿和将来的女婿对自己两老有孝敬心，这点他不担心，别人怎么说，由他去。至于说那句“有德人家赔钱嫁女，普通人家量钱嫁女，无德人家数钱卖女！”的话，就有点过分了，对不住亲家。

在贵州兴义市玩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大哥冯大荣打来电话，要冯二毛必须在下午3点前赶回到家，有紧急事商量，冯二毛问有啥紧急事，冯大荣说回到家就知道了，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

回到家，大荣哥说：“冯小云真有能耐，不晓得他是怎么整的，李亲家基本同意两娃今年举行婚礼，唯一的条件就是要你去大风坡他家道个歉，这事为难你了，看来亲家要给你点颜色看。小云的婚事，就全靠你了！”

冯二毛将近到达大风坡李家门口，一眼望去，内心叫苦不迭。通过李家从大门口一百米的道路上，连续摆着几道凳子设置的关口，每个关口都有人把守，百十来人当观众，眼睛齐刷刷盯着冯二毛，冯二毛心里发毛，他知道李爸今天摆了道道要与自己文斗。这种场面冯二毛碰过一回，但那是在欢天喜地的友好气氛进行的，要是对不上，自罚酒通过。然而今天这阵势，简直是杀气腾腾，稍有差池，小云的婚姻鸡飞蛋打，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冯二毛押着几分恐惧，几分紧张，来到第一关：路放着一张凳子，守关的一个年青人，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像教师。见到冯二毛走来，教师首先挑战：

教师：

一根板凳放路边，

是哪饿鬼是哪仙？

空脚摆手来扰民，

不是有心莫上前！

二毛：

我是月老天上仙，

无事不登三宝殿，

快快献上敬奉茶，

美好姻缘我来牵。

听冯二毛对答，教师一笑：“请吧！”。

轻松闯过第一关，冯二毛信心陡增。来到第二关，第二关放路中央两张背顶背的凳子，凳子前放了一张供人下跪的地垫，凳子后坐着翘二郎腿的李爸，李爸板着脸发难了：

两根板凳背靠背，

尊重他人都不会！

贫穷富贵世间有，

远方来人贵不贵？

冯二毛一听，这是要冯二毛因为那天那句话认错下跪，“贵”与“跪”同音，看来李爸要一雪前耻。回答道：

跪天跪地跪祖宗，

不跪眼前有德翁。

千言万语总有失，

何必计较不放松。

说完，双手抱住作揖，躬身低头，李爸哈哈大笑起来，手一挥，几个年轻人便搬开凳子让行。

来到大门外，只见大门外两边共摆了三张凳子，一边两张，一边只有一张，这里守关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冷冰冰地说道：

三根板凳对边摆

门当户对摆不来

三心二意莫进门

只怕跌倒腿摔坏

二毛随手拉一张凳子来，变成每边有两张凳子，说道：

四根板凳对边摆

诚心诚意求亲来

认准一条亲家路

摔坏医好我还来

中年妇女做了个请二毛入门的手势，又过一关。来到堂屋，堂屋中高高叠了八张凳子，守关的是一位老者，

老者：

八根板凳层层高

全靠党的好领导

全面小康今实现

结婚彩礼面子好

二毛：

党的领导实在好，

人民群众富裕了，

旧的风俗有害处，

移风易俗应倡导。

老者笑了笑，命人再加一张凳子摆成一串，又说道：

九根板凳连一串，

百万陪嫁算不算？

移风易俗你带头，

也算隆或一好汉！

冯二毛：

百万陪嫁不提倡，

移风易俗大家上。

岳母娘亲同样养，

创建社会新风尚。

说罢，赶忙抓住老者的手，握手言欢，生怕老者又摆道。

这时冯小云和李玲宁分别拉着李爸、李妈围过来，有些激动，冯小云大声说：

“尊敬的长辈们，亲戚朋友们！我，我——对不起，此时此刻我有点激动。这里，今天，我万分感谢岳父岳母的慈爱，我献上的彩礼，岳父岳母他们分文不收！同意我和玲宁下月举行婚礼结婚！我借这个场合，向大家宣布：作为女婿，我将把我的岳父岳母同我父母一样孝敬，如有二心，天打雷劈！昨天，按照这个意思写了协议书，我、冯小云、岳父岳母都在协议上签了字，具有法律效力！大家作证！谢谢大家！”

说罢，冯小云和玲宁双双跪拜岳父岳母，岳父岳母捧手拉起。

这时，冯小妹跑来站在爹爹身边，拉着爹爹：“爹~请您收回一百万陪嫁的承诺，我要像哥哥嫂子这样，找真心相爱的！有一百万陪嫁，我只会遇上爱钱才假装爱我的人！爹，有没有陪嫁，你永远是女儿的好爹爹，我永远爱你！”

冯二毛：“好吧，一百万陪嫁已经显出害处了，一百万陪嫁取消！让它变成抖音里的百万陪嫁吧！”

众人欢呼！

编辑：王彩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