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炮”

        陆山三十六岁还是光棍汉。在这壮族的山村里，这么大的年龄很难找对象了，况且他爱吹牛，‘扯大炮’，十句话有九句假，谁愿嫁给他？

       清晨，一辆白色轿车穿过一片松树林,缓缓停在南江村部门口的草坪上。车里出来两男一女，各自扛着行里走进大门。

       村部对面有一家代销店，店主陆山，店内宽敞明亮,每天常有两三桌人打扑克麻将娱乐活动。一个小伙子先开口：“ 他们从县里来，那位姑娘是驻村第一书记，两个男的是扶贫工作队。”“听说他们要住两年哦，目前先落实这条水泥路。”“不管来多少人,住多久，那龙田解决不了,就是空话！”“放心吧，不就那龙田吗，包在我身上！”陆山又‘吹牛’了。

       说起那龙田，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当年修公路到那龙沟时，上面是悬涯，下面深沟，中间那龙田，该田有八分，田主李正江，此人死板，固执，村干调整别的田给他，他说是自家的祖宗田，说啥也不同意，为避开那块田，一条笔直的路拐了十四道弯，上坡又下坡，多修两个多公里，如今要铺水泥路，上级强调必须经过那龙田，否则取消该项目。

       中午，李正江家来了客人，其中县扶贫工作队、副乡长和村干部等十几人。他们信心满满，杨副乡长是乡府调处工作的行家，许多比那龙田繁琐复杂的事都被他说得心服口服……然而，等待他们的答案就是一句话：“那块田离寨子太远，我这把年纪吃不消。”

       望着杨副乡长愁眉苦脸的样子，几个青年又抢话题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十有八九谈不成的。”“李大叔也真是，让大家失望了。”“大叔是听我的，我不在场,他会答应吗？”陆山的话声不大,却被旁边的人们听见了，刘刚急忙打断他的话：“别的话可以说，这种‘大炮’就不要乱放了，一下他们来找你，看你怎么收场？”

       刘刚这么一说，陆山真的后悔了。吹牛也该有个限度，不是什么话都可以乱说的。尤其是李大叔这八分田，看起来并非大事，可它涉及到南江村十几个寨子六百多农户的脱贫啊，要致富，先修路，如今道路修通了不能硬化，路面坑坑哇哇，拉货的车进不来，小轿车过不去，骑摩托车颠颠颇颇，不时人仰车翻！这事解决不了，村民就永远穷到底。这是南江村目前工作的大头，也是每个村民的义务，作为村民，怎能把群众利益攸关的事儿当玩笑！陆山感到十分内疚。他和李正江同寨子，又是隔壁邻舍，该想办法去说服他。

       夏天的早晨，天气十分闷热，鸡头山上冒出一片片乌黑的云朵。又要下雨啦，陆山边走边想，不知不觉走进村部门口，一姑娘坐在办公桌前玩电脑。他踏进门坎，突然停顿一下，双脚软了，他胆子小，平时见女人就象老鼠见猫一样避开远远的，怪不得大半辈子找不得对象呢。他本想找两个男工作队，谁知他们都死到哪里去了！便壮着胆子问：“你好，有点事儿，能否占用几分钟时间？”“没关系，有什么事就说吧。”她叫李姗，今年二十六岁，大学本科毕业考上公务员，在县林业局工作，现任南江村第一书记。他长话短说，把要说的内容简单地告诉她，然后悄悄离开村部。

       几天来，南江村连续下大雨，通往村部的公路出现多起交通事故，其中一部面包车翻下三十多米深沟，死三个人，今早，二十多部车堵在那龙沟边的公路上。一阵电话铃响，陆山看是李姗：“你好,有什么指示？”“我现在从乡里出发，带一部挖掘机去修理南江公路，你帮我去问他，要是他同意，顺便去南江屯挖那块田……”

       这些日子，陆山把自已当作村干部了，那龙田应该由村干处理，但三个村干都不是南江屯，很少来村部上班，李姗有什么事就找他帮忙。他既热心又勤快，只要李姗吩咐，立即帮她解决。当天下午，他去找李正江，他不在家，转了寨子一圈，好不容易在村边的板栗林里找到他，遗憾的是，他不同意，他说：“新开的田土质不好，没有肥力，产量低。”

       用旧田换他嫌路远，新开的田又嫌土质不好，没有肥力。他想要什么,是不是要钱？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块田最多价值一万多元，就算他要两万，三万……自已手头还有八万，要是村里没钱，可以先垫支！陆山拔打李姗的电话，把这些想法告诉她。李姗很高兴，非常感谢他对村里的支持。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李姗带领两个扶贫工作队和几个村干部又一次登上李正江家。她提着板凳高兴地坐在他面前，心平气和地和他交谈：

       “大叔，考虑到你老人家年纪大，不方便做工，我们打算以村里的名誉征用那龙田，按上级规定的征地补尝标准折算……”他拿起烟筒边点火边叩头吸烟，没抬头望她，但他仔细听她说的每一句话，没等她说完，他就打断了：“钱这东西，会用的人留得久一点，不会用的两下子就花光了，给一百万我都不要，我只要寨子附近一块保水田！”“你那块是旱田吧！”“是旱田，但它在那龙沟边，只要下一场雨，从沟两侧流下来的水就灌满了，就象水田一样……”

       是日，村里召开紧急会议，参加会议的人员除村干部、县扶贫工作队和驻村的乡干部外，还有陆山。李姗指着陆山向大家介绍：“这位是对面商店的老板，人称‘陆大炮’，之所以让他参加开会，是因为今天的会议讨论那龙田，前几天他来村部找我,为解决那龙田，愿意把他家那块田与李正江兑换,同时在资金、人力、物力等方面鼎力相助。如今，上级给我们的期限是本月二十日,距现在只有五天时间了……”你一言我一语，大家讨论十分热烈，最终没结果，不欢而散。

       四天匆匆过去了，那龙田还没解决，只剩下二十四小时了！寨子下面有一块水田可以和李正江兑换，田主李中，所有希望就寄托在他身上了，可他去广东打工，打了多次电话都关机，要是联系不上，这事真的完蛋了。陆山感到一步步走向绝望的深渊……晚上，他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觉，干脆打电话找李姗聊天，李姗比他更着急，两人同病相怜，聊来聊去，回顾这几天劳碌奔波的感受——

        这些日子，两个一起走村窜户，考察村边寨旁每一块田，很多田适合与李正江兑换，户主愿意，李正江不要，李正江想要的户主又不给……跑上跑下，辛辛苦苦，但人多眼杂，没人理解，还招来不少闲话：

        “牛郎织女，成双成对！”

        “如鱼得水，形影不离”

         “三十六岁，该成家了”

        “……”不管别人说什么，他们装聋作哑，默不作声，陆山想：她是国家干部,‘铁饭碗’，如同天空飞翔的燕子，可望不可及，高攀不起……李姗觉得：陆山为人正直、心地善良，责任心强。一个普通农民，为了那龙田，愿意把自已的责任田和资金全部捐献，太感动了！这样的好人，打着灯笼去哪里找！他大十岁，如今社会上男比女大二三十岁的配偶屡见不鲜，据说男方比女方越大，越会疼爱妻子呢。他爱“吹牛”，讲话幽默，很有艺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讨人喜欢，一路听他滔滔不绝的话儿，路长变路短，一点不觉累，所有烦脑顿感抛开九宵云外，谁嫁给他，这种开心快乐将永远伴随着……她从心底里深深地爱上陆山。

        三个月后，一条宽敞的银色水泥路展现在南江村民面前。庆典那天早上，村部前面的草坪上人山人海，欢声笑语，锣鼓喧天，人们议论纷纷：

        “这条路最大的功劳是陆山和李书记，那天晚上，他们通过别人的电话找到李中，用他的田与李正江兑换，几天后，在寨子下面造一块新田……”

       “陆山和李书记失踪了”有人大叫。

        “不会吧，昨晚还在村部商量公路庆典的事呢！”

        真奇怪！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怎么会失踪呢？村民互相转告，一个个东奔西跑到处去找，不一会，村长黄小明从室内走出来告诉大家：“陆山和李书记去乡民政所登记了。”

        “哇！双喜临门啊！”

         “……”

 

（注：本文获“聚力脱贫攻坚 共筑幸福隆林”征文优秀奖）

（编审：梁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