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匹，灰白骡子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地处大石山沟的家乡交通落后，出于生计父亲赶了几年马帮。之后赶马结束，便把近10匹骡马卖掉，只留下一匹灰白色的母骡归口给生产队，留在我家饲养。

白骡马身高1.6米，身长1.8米，全身灰白色，走路矫健有力，马尾潇洒飘逸，走到哪里蚊蝇飞虫均无机会靠近，两只耳朵丰满上立，尖挺细长，脖颈颀长，马脸坚竖，额前留海缥缈如柳絮缜密婆娑，眉毛如黛，眼神凌厉明亮，走路带风，潇洒轻快，犹如一位健康活泼的小姑娘。

灰白骡子总爱仰头笑，在野外吃草，看着几头牛吃着葱绿鲜嫩的青草，它也在一旁傻乎乎地笑，待牛们吃完一笼青草走开后它才走过去吃剩下的草，从不与争。如若它先碰上一笼青草，它就笑着让牛先吃，过后自己再吃，脾气温和。

灰白骡虽有着女子一样温柔谦让的习性，但照样也有狂野不受束缚的时候。也许是看小孩子的我个人柔弱，刚接触的头两年，每次见到是我去把它从圈里拉出来，不服气，没走几步，便喷鼻子甩尾，鬃毛直立，踢腿吼叫，而后挣脱缰绳，径直朝旱坝的苞谷地那边狂奔去。那时未满16岁的我，很多时候还无法掌控它，有时即便撵上，不是跑掉了鞋子（解放鞋、布鞋），就是哭爹喊娘，羞恼得眼泪扑簌簌直掉。但我一心就要驯服它，经过几次的仔细观察，我发现它的一个秘密：原来它是先要奔去找到那匹年轻力壮精神抖擞的大高个马儿作伴，与大儿马亲昵几分钟后才会停止奔跑，最后老老实实地找青草吃或是找草地歇息下来。知道它这一特点后，我便不再着急追撵它，任由它撒狂一阵后自会停下来。由此我明白一个件事，任何事、任何情况都有其规律可循，只要掌握了方法，就不再是难事。

灰白骡与人熟悉后，就很会体谅人。70年代初，我家要建一幢三开间的石墙房，开好一大堆石头，准备砌墙了，但需要沙子混合沙浆，父亲便叫我去借来邻居的4匹马和自家的灰骡一起到远离老家五公里的沙场去驮沙。我一人要负责五匹马的装驮任务。第一次装沙没有经验，又由于力气不够，手忙脚乱地弄得几匹马无所适从，其它马装好沙后不耐烦的在沙场负重等待，而我家的灰白骡则很顺从地配合我装沙，我用泥箕向垛子的左侧举高向马夹篮倒沙，它便弯曲左腿倾斜沙篮；我向右边装沙，它便弯曲右腿倾斜沙篮，它见我劳作比较轻松，它自己尽管难受，也要坚持让我把沙子装完。如果先装完它的沙篮，它便负重在一旁歇息等待，待其他马匹也都装满后才一起出发离开沙场回去。原来，马也是极通人性的。呵护弱小，便是这匹灰白骡子的优点之一。因此，我便萌生了把它当作人来看待的念头，每天尽量都让它们吃饱喝足。经过六天的劳作，我和几匹骡马顺利完成了一幢新屋的驮沙任务，得到了父亲和工匠们的表扬。

1972年，我上的初中学校推荐我和另外两位品学兼优的同学到县办高中——克长乡高中就读。从家到邻乡没有通公路，需要翻山越岭步行到校，我们三位同学的家长结伴牵马驮行李送我们到校报到。一路上逢村穿村，遇河过河，上坡下坎，灰白骡都在前头闯关，过河时，因河水比较潺急，背上驮着行李，驮着父亲的它便将尾巴甩到我面前，让我抓往马尾，亦步亦趋地前行，每走几步，它还要回转头望两眼，意思是告诚后面紧跟着的人要注意安全。在我的人生旅途中，那是我第一次蹚水过河，当天在灰白骡的帮助下，我顺利地蹚过了两条河，到校后，父亲也很感动，奖励给它一斤苞谷马料、一捆优质青草作为补给。

1974年我高中毕业后回乡务农，我又有幸得与此骡共事三年。母骡长年助我劳作：在旱坝里，拉车、运石头、运泥土，开路修海绵地，每天要驮回一驮草解决牛的草料和牲畜的垫圈材料，增加地里的农家肥，每年让我家里单单农家肥就增收几千个工分；每天驮回一驮柴火解决家里的生活燃料，由于生产队的水田都集中在岩茶乡境内的者隘村、介廷乡境内的那桑村等，每年都要去到那里的田坝完成犁田耙田劳作，完成育秧栽秧，稻田护理，收获稻谷等任务，这匹骡每年都会陪着我去田坝劳动。每次去时就驮上我，收工后就驮回一驮青草或柴火。有几次事先因垛子我绑不好，上坡下坎时在半路上就垮掉了，骡子便坚持走到有高坎的地方，然后停下，示意我在高坎上重新捆绑垛子，由于那时一个人，无人帮忙，不方便自己抬驮子上背，它便又自动走到坎下矮一点的地方，将就驮子的高度，好让我一个人站在坎上也能轻松地把垛子顺利地搬上马背。天黑了，骡子还让我扯住它的尾巴，任由它牵着我朝前走，虽然下坡路滑，但我却从未因此跌过一跤。

一晃三年过去了，因为这匹灰白骡，我从没耽误过劳作，表现优秀，得到了队长和父老乡亲们的认可，到了秋季，生产队和大队党支部一致推荐我上工农兵大学。

得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灰白骡像是知道我要赶往学校报到似的，心急火燎地在圈里喊叫，然后代我驮上粮食去到公社粮所办理转粮手续。第二天，我用餐过后，眼里噙着泪水来到马厩，深深地向灰白骡鞠了三个躬。1979年，我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成为县重点中学的一名教师，正逢国家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待我安置好工作后又回到老家时，灰白骡早已不见了身影。但至今，在我心底，还仍然深深怀念这匹陪伴我渡过了从少年到青年难忘时光的灰白骡子！

编辑：罗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