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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篮树
每当踏入乡村,村口孩童们在秋千上欢快的身影和纯真的笑声,总能不经意地触动心弦,让我想起陪伴了我整个童年的摇篮树——老家水井旁的那棵柚子树,它不仅是家乡四季更迭的见证者,更是我纯真年代里最坚实的依靠,每每想起,它的轮廓便悄然浮现在眼前。
今年三月三去祭拜我刚过世不久并葬于老屋边的母亲时,我不轻意地朝老水井那边望望,忽然感觉少了一道什么的风景。再仔细一看,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原来几十年来心心念念的老柚子树不见了。
我径直走到生长柚子树的地方,愣了很久,再也找不到柚子树的任何枝桠,哪怕是地表上的树根。但脑里的柚子树影却俞加清晰,感觉它还矗立在那里舒枝展叶、迎风飘扬。一阵暖风吹来,仿佛还听见树枝摇曳的声音,还看见树下的秋千在来回飘荡。
几十年来,时刻让我魂牵梦萦的柚子树高大的身影仍然在我的脑海高高矗立。她那盘根错节突出地面的树根让人们当作坐凳;她那粗壮的树干是儿童们攀越的天梯;她那浓密的树叶和宽大的树冠是人们遮风避雨的大伞。阳春三月之际,洁白的柚子花散发阵阵沁入心脾的芳香;秋高气爽时节,黄灿灿的柚子压弯了枝头。柚子树永远给我带来无限的遐想和希冀。
我出生于苦难年代,不到三岁的时候已经能和伙伴们每天聚集在村口或水井边等候外出一整天劳作的父母亲,每当饥饿难忍的时候,我就静静地倚靠着长在水井旁边的柚子树,双眼巴望向着父母外出耕作回家的路,不时听到小鸟在树丫上叽叽叽地欢叫声,不知不觉睡着了,梦中感觉就在母亲温馨的怀里。
每天放学回来,母亲不在家的时候,我大多时间与柚子树为伴。有一次,天色已晚,秋风习习,我还摇荡在柚子树上,母亲耕作回来时担心我不小心掉下来,径直到树下轻轻呼唤我的小名,并喃喃地唸些我听不懂的佑语。回家的路上,母亲还提醒说小孩傍晚还在树上的话,会变成小鸟永远飞走。从那时起,我不轻意爬树了。
很多柚子树都长满尖刺,难于攀爬,但是家乡这棵柚子树却是枝干圆滑,少有尖刺。有时我也很淘气,要么是爬到树上掏鸟窝;要么摘叶片放嘴边吹出响声。有时找来山藤绑枝干荡秋千;有时摘下未成熟的柚子当作小球玩来玩去;有时我和我的伙伴们在柚子树下跳舞、唱歌和做游戏。柚子树宛然是我和伙伴们童年的乐园。
童年的我对柚子树的依赖就像对母亲的依附。尽管岁月艰难,生活像未成熟的柚子一样苦涩,但童年求学是我母亲最牵挂的事。我母亲是个极端严厉的人,只要我做错事,绝对是严加管教,毫不手软。但对上学的事却是千般柔情的呵护。小学三年级以后,我就前往离家有六里路的村完小就读更高年级,一般是早出晚归,中午随便吃从家带去的地瓜叶包玉米饭。每天一早母亲最忙的事是在我起床前把我中午吃的饭煮好包好,确保我按时到学校。有时煮得早,天尚未亮,母亲就在火塘边忙她每日必做的活路——纺纱。记得我刚参加工作时,母亲给我捎来一张黑白花格土布床单,我轻抚床单上细密而温暖的绵绒毛,感动得写一篇忆记散文《又听纺车声》发表在《右江日报》上。咿咿呀呀的纺车声和悠悠长长的慈母爱及对柚子树的眷恋让我从偏僻山村走向弯弯曲曲坎坎坷坷的求学路越走越成功。像摇篮树一样的柚子树却离我越来越遥远。
自从外出求学到参加工作,我都只能在春节回家乡时一个人悄悄地到柚子树下,看看熟悉的柚子树有哪些变化,闻闻她叶子发出的一缕缕幽香,回想当时偷偷品尝未成熟柚子酸得咧嘴的窘态,回想那些愈来愈远的童年快乐时光。
由于工作的原因,回老家次数越来越少,童年渴望母亲尽快出现在村口变成母亲企盼儿子回家出现在村口。柚子树的位置刚好看见通往村外也是耕作道路最远尽头的地方。工作后几次回家乡,我刚走到村口,远远就望见熟悉的柚子树最顶的枝丫,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本来想好好欣赏几个月未谋面的柚子树风采,却发现了柚子树下有我最熟悉最亲切的身影——我的母亲,她伫立柚子树下,一手扶着树干一手遮在额头朝这边张望。到家后我跟兄长们开玩笑说自己运气真好,每次回来到路口都恰好碰到母亲在水井边上。兄长笑着说:“母亲最偏爱你这个‘外地人’,一听你要回来,总是借口到水井边洗衣裳。”我听了兄长的话,情不自禁地朝母亲看去,发现她的眼睛那么的清澈、深邃,闪耀着一种特别的光芒,那是一种期待与关爱的交织。
十几年前,为了方便生活和行走,我的家乡亲人们整体搬迁到公路旁边,我就再也没有见到柚子树,但每次回家乡,我经常问母亲那棵树,后来母亲年迈行动不便了,她也和我一样,只有记忆而已。而我每次回家乡看望母亲,我就好像见到了那棵树。现在树已因老枯萎不见踪迹,母亲也远在天堂,我却愈加思念那棵树,思念童年在母亲呵护下的点点滴滴。感觉母亲像柚子树一样一直在荫佑子孙平安、吉祥。
我想,待来年祭奠母亲的时候,该栽种一棵柚子树了。
编辑:黄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