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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 年

日期:2024-02-06 12:12:13 来源:隆林融媒体中心 作者:林秀芝 点击:0

年关未到,各路商家早已备好了充足的货品,走在街上,浓浓的年味不由分说地扑面而来:公路上的车水马龙,大多是远道奔赴回家过年的打工人;超市琳琅满目的年货令人目不假接;服装店挤满了试穿新衣的大人和孩子,尽管一年四季都在买新衣穿新衣,可过年穿新衣的仪式感不能少。

除了穿新衣,在我来说,走过菜市场时那声声入耳舂辣子骨的“嘣嘣”声、那"排兵布阵”般玉白玉白的“枕头粑”阵势、那“金山银山”溜溜排开而去的红糖裹米花和油炸“麻雀蛋”……还有那红红火火渲染了半边天的红春联;它们,更勾起我这个曾经的孩子对过年的回忆跟向往。

在我们还是孩童的那个年代,物质匮乏,压根就没听过“零食”一词,每天傍晚放学回家只要能在鼎罐里抠出一团剩饭或一块锅巴来填充饥肠辘辘的肚子已经是高兴的不得了,就会格外满足地背起背篼去割猪草。

那时的我们最盼望过年了。可是每每一到年关,大人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却是:“过年过年,娃娃盼过年,大人怕过年!”懵懂的我们总将它左耳进右耳出地抛之脑后,心里仍然盼着“年”的早点到来。

记忆里“过年”一直是一件极其令人向往的事,因为过年一到家里就会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比如粽粑、米花,比如麻雀蛋、鸡蛋包,还有挂在火炕上的腊肉、封存在坛子里的辣子骨、豆豉、甜酒……嗯,还有男孩们盼了一年的炮仗、女孩们心心念念的新衣裳!

要说,咱们农村过年的气氛从“冬至”那天就慢慢浓厚起来。 “冬至”一过,家家户户便开始准备过年烧的柴、煮粽粑的木疙蔸,这些都必须是干的,因为过年那几天不许吹火(特别是大年初一);着手煮豆豉、做甜酒、蒸扁米,要是哪天母亲从很远很远的山上挑回的柴火尖尖上夹了一大把甜酒叶(一种生长在深山老林中的蕨类植物)回来,就知道母亲要煮甜酒了,那一刻起便垂涎于甜酒的香甜醇美;要是哪天放学回家走到屋后闻到一股黄豆的香味,那一定是母亲特地请假在家熬豆子做豆豉了,那一晚的晚餐桌上准会出现一道美味菜肴——大钵浓香软糯的黄豆,母亲会在碗里撒上一撮翠绿的葱花、一勺红色的辣椒,这顿晚餐,我们每人都要多吃两碗饭!

一碗炖烂的黄豆让我们解馋,剩下的就拿来做豆豉。母亲拿筲箕沥干汤汁,凉到第二天,撒一点栽姜苗用红稗籽做成窝窝头样的甜酒曲粉末,豆子装进一个布口袋,扎紧,放进垫了一层厚厚稻草的竹箩筐里去,挽起抻出来的稻草将袋子全部盖住(要是盖不完,再另外铺上一层),搬一块磨刀石大小的石头压上去,然后把箩筐挪到火塘边煨着让它“烤火”,这一番操作的目的就是让豆子发酵,其间要经常给箩筐转个角度,让每个部位的豆子都能够受热发酵,十天半月后打开,那时的豆子已长出一层毛绒绒的“白霜”,手指插进去,又黏又热和,说明发酵成功。

发酵的豆子倒在簸箕摊开散热,倒入一只大盆,将切好的黄姜丝、头锅米酒、盐、花椒、辣椒等佐料加上,拌匀、装坛。装豆豉的坛子选那种坛口有一圈凹槽的,凹槽里注水(老祖宗传下来的技法,肯定有其科学原理)。若是要做成水豆豉,就往坛子里倒入用 “豆豉叶”煮开放凉的汤汁水(以淹没豆子为度),封严坛口、盖上盖子便大功告成。坛子要搁置在阴凉的屋子里,一两个月后便可食用了。

上乘的水豆豉色泽金黄、香气扑鼻,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开胃下饭菜,单吃、当佐料炒菜均可。

若是做“豆豉粑”,只要在豆子发酵长出霉菌后倒在盆里,用手捏成一个一个圆圆的糍粑样摆在簸箕里,将簸箕抬到瓦顶上去晒至两面干硬后收藏起来,吃的时候取出一个切碎、干锅煸炒,炒出香味,炒出色泽金黄,用小碗盛出备用;锅头洗净烘干,三勺山茶油烧至七成热,切好的姜丝、蒜末、青辣椒、西红柿等依次下锅翻炒,至西红柿熟软成酱,倒入豆豉粉一起翻炒,加小半瓢水、适量盐、味精,盖上锅盖慢火收汁即可盛出食用。

炒干豆豉属重口味,一家炒干豆豉全寨子都闻得到,喜欢吃的人直流口水,不喜之人捏着鼻子逃去三里地。现在偶尔见酒店里也有干豆豉这道菜,它只为“有缘人”准备。

冬月二十两边做扁米。所谓“扁米”,就是爆米花的半成品,制作工序极其繁杂:首先要筛选上好的大糯温水浸泡八小时、滤干,跟准备好的老糠皮和一起,淋上适量生茶油、拌匀(目的是不让蒸熟的糯米与老糠皮粘成一团),然后盛在木甑子里大火蒸熟透后摊在竹晒席上阴晾,期间拿根木棍来回翻动,将粘在米粒上的老糠皮搓掉,簸除脱落的老糠皮,待七八成干后用木桶盛装起来,拿到有石碓的人家去舂。舂扁米要用个小碗来量(大约半斤左右),一次一碗;一碗“扁米”舂下来,“碓长”已累得是气喘吁吁,一身的汗水淋漓。那时我们家不论是舂扁米还是舂辣子骨,总是去母亲一个表妹——我们叫她“彩娥孃”的家去舂,彩娥孃一家都是老实本分之人,每次都是他们帮着我们舂,虽然每回母亲都会盛一两碗送给他们权当酬谢,可也难以报答那份情谊之万一。

最热闹的要算做“枕头粑”,那可称得上是一项“浩大工程”,绝非一家一户单独完成得了的,必须得整个寨子壮劳力倾巢出动、通力合作才行。这里就不一一细述啦,反正累的是大人,高兴的是我们这些小孩子。

腊月二十三,磨糯米做汤圆,供祖宗、供“灶王神”,灶王神辛苦了一年,吃了这顿汤圆,他老人家也要回天上去过年,到大年初一早才又煮汤圆请他下来。也是从这天开始,“过大年”的序幕算是彻底拉开——家家户户扫“扬尘”,做卫生,屋内屋外、楼上楼下都要打扫个干干净净。

接下来是杀年猪,做腊肉辣子骨。我们家偶尔才养得一头年猪,父亲生性怯懦,担当不了屠夫的角色,每当这个时候就少不了要大伯父的长子,学昌大哥来主事操刀不可。从磨刀到炒菜再到倒酒陪客,事无巨细全是大哥包揽,学昌大哥不得空,我们家的年猪就上不去劏槽。

磨豆腐要在除夕的前两天就做了,除夕前一天要炒米花、炸麻雀蛋、炸鸡蛋包和豆腐果——对了,最要紧的是把父亲写好的春联、买来的门神还有各种画报都贴上。贴上了崭新的春联画报,就是再破旧的家也顿时变得“蓬荜生辉”起来,满院子的喜庆气氛感染着每一个人的心情。

吃过一年中最最丰盛的年夜饭后,男孩子自告奋勇熬夜“守年”,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零点时分接“年”时点燃那盘簸箕般大小的鞭炮,又可以仰望漆黑的夜空被经久不息的烟花爆竹点亮,并持续至天明。

年初一大清早,刚守完年的男孩们又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百倍起来,往兜里装满拆散的鞭炮,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香杆棍满寨子乱窜,路边、树上、水塘里、牛屎堆甚至狗尾巴上——随处都可能爆开他们点燃的炮仗;最不敢靠近他们的是刚刚穿上崭新衣裳的女孩们,稍不留神,不知从哪就会飞来一颗,新衣就要被炸开个洞!这可是她们盼了整整一年才盼得到的新衣裳啊,而且只能穿这两天,过后是要被收在柜子里锁起来,等到半年之后的七月十四(中元节)那天才能再穿。

这说的还是家境较为宽裕的人家,像我家就不可能了。咱家就父母亲两个劳动力,养着五个孩子,父亲虽身为农民但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对子女的教育非常重视,他不顾旁人的微词执意把孩子们全送进了学校;可以这么说吧,要没有父亲的远见执着,要没有母亲的勤劳能干,咱兄妹的生活轨迹就要改写了。母亲大大咧咧心无城府,也许是跟她从小受外婆的严厉管教有关吧,母亲除了是个做农活的好手外,还特别的能裁会剪,我们从小就经常目睹母亲怎样给亲戚邻里裁剪衣裤,将别人认为裁不了的样式给裁好,有时布料不太够的也来找她,经母亲的手一倒腾,嘿,成啦!可也“惨”喽,在我妈的“操纵”下,小哥穿的永远是经她改小了的大哥的衣裤;至于三个“丫头”嘛,好不容易每过两、三年才说要给我们做件新衣裳却总是只买够两个人穿的布料后缝制出三件来,怎么做?先紧着最大的和最小的裁好,剩下的就是“中间”那个的了,由于剩下的已经不是整块料子,所以这件衣裳总有一个地方是要拼接才行,有时是袖子有时是衣兜,而拼接衣兜的又有时是前幅有时是后幅,穿起来终归是有些别别扭扭的;也难怪每回穿新衣的时候二妹都不是很高兴,噘着嘴,可没法子呀,为了节约只能这样了……时光荏苒,有些事留存在心里依然清晰如昨,每每提起此事母亲仍是深感内疚而眼眶潮湿,而我们也在岁月的长河中渐渐长大、成家立业、为人父母,那句古语说得好:“当家才知柴米贵,养儿方知父母恩。”终究体会到了父母的那份艰辛,也才理解了曾经的那句:“过年过年,娃儿盼过年,大人怕过年!”的感叹。

我们那代人的童年,心酸并快乐着。快乐,源自无邪的童真;心酸,谁又能说那不是一笔用人生积攒下来的财富呢?!

编辑:罗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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