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这是一个阔别了42年的重逢……

故事还得从我的爷爷说起。爷爷是会讲粤语的“广佬”，年轻时远离远在广东钦州（解放前旧称）的故土，几经艰难辗转历经数个村寨，最后来到革步落户安家……我父亲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生，后成长为一名乡村教师。多年后，煤油灯火阑珊处呱呱诞生他的第四个孩子，那就是我......

当年距离学校只相隔两三家距离，居住的也是一个会讲粤语的老人，叫公勤（当地壮语倒装语称呼，意思是阿勤的爷），小棒是阿勤的弟弟，是和我形影不离的小伙伴。小棒今天无意中说当年他爷爷和我爷爷都是参加韦拔群一起闹革命的，后来革命失败，队伍失散，就流落到隆林县的班支花，后又到革步广东街生活......这些小插曲是否真实无法考证，但我清楚地记得父亲在我小时候常常用借言话教我唱“跟着拔哥闹革命咧我的妹咧，劳苦人民得翻了身......”父亲说是我爷爷在他小时候常常教他唱闹革命的山歌。说来也奇，前段去了一趟东兰瞻仰韦拔群烈士墓，竟然听到当地群众传唱的就是这个歌且也是这个调，只是语音不太相同，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偶遇，这些是后话了。（话题好像扯得远了，好吧，言归正传。）

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物质匮乏，板着手指等过年过节才得吃一餐肉，家里虽很困难，但父母还是省吃俭用，周济更困难的邻居。

当年的革步公社那才村小学有来自邻村的风好屯、那万屯、坡免屯等邻村的各族学生，冬天冷，竹篾墙敷着牛屎围起来的学校，寒风刺骨，学生围着教室里用课桌、长条凳围起来的火堆烤火取暖吃饭，中午饭都是学生头一晚父母用用竹筒或者葫芦瓢瓜装好的苞谷面面饭，家境好一点的是面面饭里多几颗数得清的黄豆子梅干菜，很多学生营养不良，要么是面黄如豆芽，要么是脚肿如萝卜，身为一校之长的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说服还在当民办教师的母亲，用家里节省下来的大米，每天煮一大锅稀饭，每天午饭免费给每个学生发一口盅滚烫的稀饭。小棒兄弟俩虽没有到读书的年龄，但每到放学时间发稀饭的时候总会准时出现在学校，眼巴巴看着锅里的粥。我小时候不懂事，撅起嘴嫌弃说：“饿唠鬼！”（馋嘴）。但是父亲总是默默找碗来分给他们喝，母亲还常常用割马草的咂刀咂下一小节一小节的甘蔗，分给学生吃的时候也照例分给小棒兄弟俩吃。

中午吃完饭后，学生没有午休的习惯，闲着没事干，都会从裤兜里取出苞谷粒，在红火灰灰里来回刨苞谷泡吃，那是我记忆中童年时代最好吃的零食。

一天，吃完午饭，大个的学生刨完苞谷泡，抹抹嘴，拍拍身上的火灰尘，相邀去附近找干柴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剩下我和小棒还有几个年龄相仿的没有上学的小屁孩，由于捡到几粒大哥哥大姐姐从裤兜里遗漏的苞谷粒，我们便挤在一起用小棍子在红火灰里刨苞谷泡。只记得小棒反转身子坐在椅子上，双脚插进椅子空档中，这样一蹬一摇看大伙刨，几个回合，突然一个失重，连人带凳扑到大火里，双脚卡在凳子出不来， 头发衣服立马滋滋燃烧起来。我们被这突然其来的

险情吓坏了，哭喊尖叫着，都不敢伸手往大火里拉出小棒。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双大手把小棒从熊熊燃烧的大火里拎起来了，扳掉凳子，剐掉着了火的衣服，父亲仿佛从天而降，小棒得救了……傍晚，小棒的爷爷带着小棒到我家不由分说“噗咚”跪下叫我父亲“干爹……”父亲婉言谢绝最终还是说服不了爷孙俩，最后说，希望小棒踏踏实实做人做事，一颗红心跟着党，长大后成为又红又专的人，于是给小棒取了个名字叫“苏仕红”。

再后来，一个天蒙蒙亮的清晨，公勤叫醒我们一家人，说马上要搬家到西林县马棒去，母亲赶紧扯下还戴在我头上的一顶棉帽，扣在小棒光光的头上，说就拿这顶小姐姐的帽子送给小棒留个掂念吧……一年后，四岁的我也随工作调动的父母到桠杈镇去了，童年的回忆只有这些零零星星的片头了。

42多年后的今天，电话那头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干姐，我是你的干弟苏仕红，我找你们已经多年了……”40多年后的今天，当年跌进大火里险些丧命的小棒已经成长为西林县第一家民营砂糖橘企业公司老总，今天，带着差不多80岁高龄的母亲、妻子不远千里，来到隆林，找到我们，圆了他40多年寻恩的心愿。

当两双长满老茧的手紧握在一起，当两张布满皱纹的面容像饱经风霜的菊花展开了笑容，这历经差不多半个世纪的重逢让两位老母亲热泪盈眶！遗憾的是当年从大火里救出小棒的父亲，早已魂归故土……

在分别的时候，小棒依依不舍说:“我时刻记住干爸说过，任何时候，一颗红心跟党走，踏踏实实做人、做事。这几年由于国家惠农政策好，加之家人勤劳诚信，我经营的砂糖橘，买到北京，出口东南亚！干爸给我取的名字里有个`红’字，冥冥之中这个名字的信念一直鼓舞着我发家致富！我一直在努力做个又红又专的人！”我擦了擦眼角忍不住留下的泪花说:“再见，愿下次重复在收获的季节，你们，我们，我们所有人，日子都越来越红！”

.....小棒一家人的车渐渐远去，天边晚霞留下一抹颜色，那是中国红！

编辑：罗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