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花儿开

又到了南瓜花儿开的时节。

清晨，新州西河桥街卖菜农妇挑着一担担满满的、金灿灿的、带着新鲜露珠，还有几只蜜蜂围着菜筐嗡嗡叫上窜下的南瓜花，她们将担子一搁，整条街的清晨瞬间就这样被闹醒。那洋溢着浓浓的南瓜花气息，一下子让我的记忆飞到了充满南瓜花味道的童年。

我的童年是在农村度过的。记忆中，春尾，母亲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先平整出一块空地，掘出一窝窝土，然后从围裙里掏出搅拌着牛屎或者鸡粪的南瓜种籽，撒于窝中，我也常常接过母亲手里的南瓜籽儿，这窝放两颗，那窝放三颗，忙得不亦乐乎。待母亲盖完最后一窝土，父亲便将大斗笠往我头顶一扣，提起开山（斧子）上山选树庄和竹子。坎好，削掉枝丫后，父亲扛一捆，我扛一小根下山来回到家，父亲便在南瓜窝方圆处挖洞埋桩，树起的是木桩，横起的是竹竿，最后用削好的细篾条紧紧系牢，稳稳当当的架子就是搭好的瓜棚啦。

顽皮的我迫不及待像猴儿一样“蹬蹬蹬”翻上瓜棚，盘腿坐下，鼓起腮帮学着公鸡“喔喔哦——喔喔哦！”叫个不停。每每这个时候，母亲总担心地教唆我:“等一会儿跌下来你就见猫啦！”然而我不怕摔，还将一只脚故意伸下来隔空荡啊荡，在一旁抽水烟筒休息的父亲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后说:“小孩子家家，由她吧。”于是我便更得意扯着嗓子喊着:“螃海八只脚，叽里咕噜滚下河。”“月儿光光，姐妹烧香，烧死麻大姐，气死幺姑娘，幺姑娘，会包脚，包得像个弯牛角……”我觉得院子里搭成的南瓜棚平台，就是我童年欢乐的舞台。 

不几日，南瓜籽便争先恐后地拱出泥土，冒出笑脸来，之后肥硕的叶子越长越多，叶腋侧边便生有长长的打着大卷须的藤蔓，它们争先恐后往架上攀援爬行，连叶连苗把架子铺得严严实实。这时候，我再顽皮也不敢爬瓜棚了，因为长着密密匝匝的毛毛的南瓜苗和南瓜叶，会把人豁得痒痒的。

又一个清晨，绿绿的瓜棚上，金灿灿的南瓜花仿佛在一夜之间相邀开了，它的瓣呈喇叭状，金黄而润，浓郁鲜艳，每一朵花里面都有一节像小舌头一样黄嘟嘟的蕊，那是圆滚滚、毛绒绒的小蜜蜂或者瓢虫最爱爬的轴。

南瓜花制作成的菜是我童年记忆中最美味的一道菜。一般早上开的南瓜花是最旺的，待它到下午，花“收工”合拢成绸扇的样子，味道就不鲜美了，于是母亲便常常在一大早就采摘一大把灿烂的南瓜花，撕去茎皮，抠掉花蕊，留下花帽和绒花，交给父亲。父亲厨艺高超，我打下手，土灶前的我，拿着吹火筒“呼----呼呼”吹火，待火旺锅头烧得通红时，父亲用调羹舀出一勺猪油，放在红铁锅上，“滋滋”清脆声里冒油烟，拍几颗蒜瓣油爆，清香四溢，将金黄色的南瓜花朵倒入锅里，顷刻间花花全软了，翻翻两锅铲，再撒盐就出锅了。或者打个清水汤，待水开了，打一个鸭蛋，盖下南瓜花，汤水翻滚开花即可出锅了。父亲母亲将鸭蛋夹进我的碗里，我用筷子将鸭蛋夹碎，捻一块给爸爸，捻一块给妈妈，然后再夹起瓜花，和着鸭蛋一起咀嚼，那种玉软香温的滋味会在齿颊间悄然滋长，我当时觉得世上做好吃的菜应该就是南瓜花菜了。

……“买一把吧，这南瓜花是刚刚摘的，鲜得很哩！”卖菜阿婆的话把我从思绪中拉回，记忆中那道南瓜花菜彷佛一下子模糊了。我点点头笑了笑，抓起两扎南瓜花，贪婪地嗅了嗅，我想，今天再怎么忙，我也要回家煮南瓜花菜，虽然童年已经远去，虽然父亲早已魂归故土，但老母亲健在，我要在这个南瓜花开放的时节，为老母亲做一道南瓜花菜，就像童年时代，父母亲做给我吃的那样。

编辑：黄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