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事——十五里卖菜之路

 十五里，小时我家距镇里的路程。在那个交通不便，每行一寸都靠那双解放鞋丈量的年代，十五里真的是好远好远。

那些年，镇上正修水电站，来至四面八方的武警、工人、商人等聚集在小镇上，小小的镇上热闹非凡。母亲听隔壁村的人说背菜去镇上卖很得价，而且非常好卖。于是从那年冬季开始，母亲就年年把平子那几块补丁大的地，全种上了蔬菜。母亲种的蔬菜品种也还算多，有萝卜、白菜、大青、上海青、莲花白、大蒜、香菜、蚕豆等。菜菜们也是很知感恩，在母亲的精心护理下长势非常好，卖相特佳。

不知多少个寒冷的半夜三更里，我被母亲从温暖的被窝里抱了出来，迷迷糊糊中隐隐约约听到母亲说：“卖菜去……”。我也就像一具木偶任由母亲摆布着，穿衣、套上装菜的小背篼、握住竹火把，一切都由母亲帮完成。母亲摆完我后，背上那屯箩似的，装满了菜的背篼，腰深深地弯着，脸差点贴到了地面上。母亲和我慢慢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镇上蠕动。

十五里卖菜之路上，故事真的很多很多，但令我记忆犹新的有三件事。一件是，半夜三点，我和母亲又出发卖菜去了，行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羊肠小道上，借着那小小竹火把微弱的光，迷迷糊糊地跟随着母亲前行，走着走着，我就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已经跌到路坎下了。人、背篼、火把全分离开来了，菜散落了一地，火把落的地方杂草也慢慢燃了起来，母亲丢掉沉重的背篼，不顾一切地跳下路坎，抱住我，哽咽着问我伤中哪儿了？当时我感觉手、脚有点微辣疼痛，大概刮伤一些皮肉而已，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我回答母亲，不疼，没伤着呢！好在这路坎不高，坎下都是些杂草和平地，也就没伤着。母亲用手模模我的头，再仔细的检查我全身确定没事，才折断旁边的一棵树枝，扑打着正向四周蔓延的火。另一件事是，我和母亲翻山越岭，不知走过多少座大山，淌过多少条山沟沟，天朦朦亮时，我和母亲终于能行走在距镇上四公里的车路上。再也不用担心一不留神就掉路坎下的事，也不用担心露珠儿打湿裤子、鞋子的事，更不用担心草叶割伤手、脚的事，全身心放松，我也就东看看西看看，慢慢地落在母亲之后，与母亲拉开了一段距离。当我们经过一个山谷时，突然听到似解放牌货车的声音，沉闷的隆隆声，地也感觉有点震动，还夹杂着如挑重担时扁担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响声，由远而近，向我们逼近。母亲向路边靠，并转过身来，叫我靠边走，有车来。于是我就靠路边站着，等车过，站了约两三分钟不见车的影子，隆隆咯吱咯吱的声音随着一阵风从山谷中飘向山上消失了。呸……呸……呸……随着怪声的消失，母亲随即吐了三口口水，嘴里还念叨着“阳不犯阴阴不犯阳，我们各自走各自的阳光道！别惹我们……”看着母亲这一举动，我立即毛骨悚然，背骨凉嗖嗖的，撒腿就往母亲哪儿跑。跑着似乎有人在后面追赶，一刻也不敢停下来，背着一背小菜菜，一口气跑到母亲的身边，气差点喘不过来。母亲一把把我楼在怀里，说：“不怕不怕，我们都是好人，没谁招惹我们的。”到了镇上，菜依然是很好卖，不一会菜也被抢光光了。母亲打了两碗贵州口味的，透亮的豌豆凉粉作为我们的午饭。吃粉时，母亲才细说那怪声音，她说听老人讲这叫鬼送葬，鬼的葬礼选择在天准备亮时送。她还说遇到这总不吉的现象时，要吐三口口水，把不吉的东西全吐丢等等。如今我也不相信世间有鬼神之说，那一次的遭遇，可能是什么自然现象吧。再一件事是，我背着那一年里母亲种的菜王——一棵大青，高约80公分直径约35公分左右，这棵大青刚好塞满我背的小背篼，高的部分,还张扬地伸长脖子露出小背篼外,东张西望。准备到镇上时，两位穿着时尚，装容精致的二十岁左右的漂亮姐姐迎面向我走来，当走到我身边时停下了脚步，那位高挑，面若桃花的姐姐笑咪咪地问我“小妹妹你这棵菜怎么卖呀！”，这时我才四处张望，我在寻找母亲，可是这正好是一个拐弯处，母亲已走到拐弯那边去了，我没了主意，只好怯生生地回答“不卖”。我话音刚落，另一位烫着钢丝发，脸白嫩如水煮蛋的姐姐已伸手把菜王从我的小背篼里拔了出来，那张樱桃嘴吐出“小妹妹，这棵菜给你两角钱吧！”，我红着脸说：“不卖”。桃花脸接话说：“我们都把菜拿出来了，你就把钱收了吧！”说着就把两角钱塞到我的荷包里，两位大美女就扛着菜王跑了。菜王被抢走了，我的魂也随菜王而去，身体就像一具没意识的行尸，无目的地向前行。母亲见我久久跟不上她，就停下来等我，当见到我时，第一眼就发现我的空背篼，问起菜王来，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母亲听后，气得噼里啪啦地把我骂了一通。

十五里卖菜之路虽然艰辛，但它是我成长之路上的一笔宝贵的财富。

编审：梁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