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你走

我家是2016年宣布脱贫的，宣布脱贫时，我还在广东某厂的生产线上不停穿梭，消息是隔壁家的杨华济告诉我的，我非常高兴，贫困户这顶帽子终于脱下来。我恨不得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儿，到马路上向如织的人流大声喊，我家脱贫了，从此向小康迈进了。

我和老婆在广东打工多年，凭着我们的辛勤劳动，两人每月收入超过一万元，这与在家劳作是没有可比性的。按理说，这么多的工资收入，这么多年的外出务工，我家当年不应该是贫困户，可我家却是真正的贫困户。倒不是我们挣的工资少，其实，我们到手的工资，和在老家担任公务员的干部有得一拼，我实在想不明白，这么多的收入，到头来，除了在老家起了栋500平米的房屋，和应付多如牛毛的人情账外，自己想有的，还是不能尽如人意。

我不知道自己辛苦赚来的钱去了哪里，反正到年底，两公婆清算一下存折，才知道一年到头，里面的积蓄少得可怜。唉，一年四季，家乡没完没了的人情债，令我应接不瑕。钱就这样，从左手进，又从右手出，因此虽已脱贫，但离真正的小康还尚远。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在外务工，这日子恐怕更难过。

我之所以到沿海地区打工，除了想赚钱，另一个原因是想摆脱那个令人害怕的红白事，盼望着在外地能够清静几天，多挣点钱。但大年初三出来到现在，耳根清静还不到在三个月，临近“五一”节，杨华济来电话，说是对面寨子堂哥的儿子要结婚，请柬已发出，要我赶紧回家，这是请的是全福，家里人一个都不能少，必须全家到齐。

我的堂哥对我帮助很大。我的两个小孩同时考上大学时，我正为孩子的学杂费发愁，堂哥二话不说，把他的一条大黄牛卖掉，拿出一万块钱交给我，让我把孩子好好送到学校，为家族争光。人在困境中，总是寻求别人的帮助，我感觉堂哥就是救我命的那根稻草。

话虽这么说，从老家的习俗看，即便堂哥平时没帮我什么忙，但我也必须全家回来。你也可以选择不回来，得，父母百年之时，谁帮我将父母送上山，山里人讲的是礼尚往来。

如今，堂哥家办喜事，我当然有所表示，我把两个孩子从不同的地方都叫到老家，我们两老也向工厂请假一个星期，启程前往堂哥家贺喜。

正巧“五一”节放假，又赶上喜事，孩子们别说有多高兴！而我在高兴的表面，内心却隐藏着忧愁。堂哥为儿子办终身大事，是一件喜事，我们理所当然高兴，应当有所表示。虽然自己的孩子还在大学念书，但堂哥给的一万块钱就得还了，另外还要送上不少于3800元的礼金。

这一趟差事，我们俩公婆，加上两个小孩的路费，以及相关回家费用，也要5000元左右，约需要2万元，两公婆的几个月工资就这样没了。

好在，堂哥在接过礼金时，对我还的1万元却怎么也不接受，他说，你的两个孩子都念大学，需要钱的地方还有很多，这1万元什么时候孩子毕业了，有工作时再还也不迟。就这样，两个大人还有路费回到广东，两个孩子也得欢天喜地回学校。

回到广东，原本是要正常上班了，可没想到，回到工厂后，主管把我们叫到财务室结账，要我们卷铺盖走人。我们惊讶的同时，表示理解。工厂是流水线作业，一旦有人请假，找不到人员补不上来，这条生产线基本上是停止了，这样会影响生产，订单完成不了，工厂就要受罚。

我们知趣的从工厂宿舍走出来，摸着空空的口袋，胡乱在街道边吃了一碗粉，漫无目标走在人海中。当晚，两公婆背靠背地在深圳龙华公园龙峰塔下的长廊眯眼，直到天亮。

第二天，早餐也不吃，我们到城区的一处建筑公司找工做，建筑公司人事部正为找不到民工发愁，见有人上门求做工，马上将两份合同，叫我们填写。我们不会填写，人事部的小姑娘帮我们将表格填满了，然后让我们签字画押，直接上班。

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想这下子可以安定了，家里的烦心事总算眼不见心不烦。

但在建筑公司做了不到两个月的工，杨华济又来电话了，我很不情愿接到他的电话，他来的电话报忧不报喜，但又不得不接，因为家里还有老人需要照料，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事，谁也不能保证。

杨华济告诉我，我父亲病得很重，得马上送医院留医，但杨华济他一个人，很难送我父亲到医院治疗。要我马上回家。人命关天，我接到电话后，和老婆一起，又匆忙搭上班车，赶回家中。

父亲住院了一个月，开销很大，但病情却未见好转。医院建议，回家保守治疗，我只得带着父亲回家。

这样一呆就是一个多月，有一天，我见父亲气色很好，父亲也要求我们回工厂做工，多挣些钱，来养家糊口。我见状，第二天，又和老婆搭上开往广东的班车。

回到广东约一个星期，杨华济又来电话，说我的父亲要断气了，要我快回来，否则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屋漏更遭连雨夜，当天广东赶往隆林的班车，由于台风的影响，停发了。我只好高价请了一部私人车，赶回老家。

不幸的是，父亲还是走了，他断气时，我还在回家的路上。按照民族习惯，嬷公说，父亲得一个月以后，才能抬上山。我想，这么一做，我连米都难买了，我除了自己基本的生活费之外，还要每月支付两个孩子的生活费，如果再这么折腾，孩子的生活费成了问题了。我试图说服嬷公改日期，以尽快下葬，但嬷公摇摇头，摘下眼镜，说是祖宗的旨意，难于改变。我悄悄地拉嬷公到墙边，把180元钱塞给他，再请他算算。嬷公往上推了推眼镜，装模作样地说，嗯嗯，这几天也有好时辰，三天后的五时，也可以上山。

虽然时辰缩短，但该做的事，还得做。以前，有亲戚过世，我父亲曾经送牛慰问，按常理，得同等偿还。亲戚家买来慰问的牛，事先经过评估价钱。父亲的这场丧事，家里收到黄牛10头，按照要求，这些牛宰杀后，东家留一半，另一半回送给送牛的亲戚，东家得付一半的牛钱。这么一来，亲戚送的10头牛，平均每户赔5千元，合计得赔5万元左右。这场丧事，我象脱了一层皮，尽早赔还债务成了我的一块心病。

处理完丧事，我又回到广东。原来的公司是去不成了，我又找到另一家公司，同样做建筑工的。我为什么找建筑公司做工，因为正规工厂的流水线作业，不许请假，我事多，只能找建筑工地，做些杂工。杂工好就好在，当天做工，老板当天结账给你，请假也宽松。

做杂工也有烦恼，有工时就做，没工时，就等工，等工的工资是没有的，平时，你做多少工，工头就发给你多少工钱，不过，因为是结算工资快，我就喜欢这么做，问题在于，现在能做工的天数不多。加上钢材、水泥、玻璃价格象飞天一样往上涨，使得建筑工程公司不得不压缩工程规模，这么一来，收入也大大缩减。

收入状态发生变化，我陷入人生的谷底，那段时间，我甚至连小孩的大学日常生活费也不能保障，常常拖欠，虽然入学前都办了助学贷款，但两个小孩都读大学，支付其他费用不少，以致小孩借其他同学饭卡过日子，我知道后，心里很是难受，这种难受，只有亲历才能感同身受。

在重重压力叠加下，我想起了借钱。借钱总是要找熟人，毕竟圈子里的人，好说一点，我想到了黄三。黄三是我们寨子里的人，上世纪九十年代他辞职下海，几经摸爬，从一个穷光蛋摇身一变成为公司老总，也不容易。我比他年纪小，就叫他哥。我从其他老乡当中得到他的电话，于是，壮着胆，约他出来聊一聊。

考虑到黄三是有身份的人，聊天的地点不能穷酸，于是我把约会的地点放在比较豪华的深圳翠园餐厅。我通过微信向黄三发了位置，就在包箱坐等他的到来。

我左等右等，过了约定时间一个半小时，黄三急匆匆来到包箱，说是事太多，路上又堵车，所以这才赶到。简短几句寒喧后，黄三毫不客气，就着饭桌上的饭菜，狼吞虎咽吃起来。我想他昨晚和那位老总喝酒，或者和秘书打情骂俏忘记吃饭，饿坏了，不然怎么在我面前这么狼狈。

期间，我几次想向他借钱，但又欲言又止。眼看他两碗饭要吃完，我忍不住问他，说是最近手头较紧，想向他借5万元，以解决燃眉之急，过些日子再还。他静静听后，一块鲍鱼还卡在喉咙里，嘴里含糊不清，然后猛地吐出来，满嘴鲍鱼焖凤爪喷了我一脸。说：“老弟，钱没有，但这2000元，我送给你，不用还。我很忙，走了，谢老弟了。”说完，转身拿过放在饭桌上的手机，在微信上一阵操作，转账给我2000元，走出包箱。

黄三走后，我抹了抹脸上的残渣，孤零零在包箱里徘徊，无聊地听着那些无聊的歌。虽然借不了他的钱，但我丝毫也不责怪他。这年头，欠钱的是大爷，借钱的成孙子，这样事太多了，黄三不肯借我钱，自然有他的难处，我不会为难他，这顿饭，我花了3000多块钱，半个月工资就这样没了，我悻悻而归，不知道老婆今晚怎么埋怨自己。

借不了钱，我郁闷之至。我想到了手机里的各种借贷平台，这是一种没有抵押的贷款。这种贷款进入的门坎低，手续也简便，我明知道是套路贷，是毒药，但能用在关键时刻，也顾不上了，就想一试。老婆看到我在手机屏幕的贷款平台上久留，就在一旁提醒，别上当受骗，你今天借了1000元，明天利滚利，本息可能翻到10000元，还贷时，电话就象催命鬼，搞得人人不得安宁，套路贷这种贷款要不得。不如去打工赚辛苦钱，来供孩子读书和赔还债务。我气在头上，大吼一声，让她滚出去。她委屈地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吵完架，第二天工还是要做的，两公婆象没事一样早早来到工地。约莫一个月后，忽然有一天，建筑公司主管告诉我们，工程做不下去了，虽然有订单，但老板越做越亏，昨晚带着秘书跑路了，已不知去向。我很气，我们两公婆还有1万元多元的待结工资，老板都没有给呢？于是，我和其他工人一起，向当地劳动部门反映情况。当地劳动纠纷管理部门取了我们口供之后，说还要到公司调查，一时半会问题不会解决的，叫我们耐心等待。

但这样的事，我还少吗？前些年，我在一家手机壳厂家上班，领了几个月工资之后，有一天在上班期间，听说老板被一名外国老板诈骗了，面对拖欠的工人工资和原材料资金，他选择了跑路。我们当然将情况反映到相关部门，最后不了了之。我不知道劳动纠纷部门领导说什么，反正我觉得还是被老板骗了。

这家公司倒闭了，我又找到另一家公司做工。但是，这段时间疫情没有消散，公司停电限产，主管的嘴里常常念叨着什么“碳中和”、“碳达峰”，我听后如坠五里雾。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正常的八小时上班，加班是没有了，老板还说什么尊重劳动者权益，给双休，但我需要的是加班，只有加班，我的收入才能成倍增长，否则工资收入和内地没有差别，我还来广东做什么。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钱却没增长在哪里。在广东找不到钱，工也不好做，我和老婆一合计，感觉还是回老家养猪靠谱。

养猪是我的特长，但我没有什么启动资金，好在天无绝人之处。我所在的乡镇，在小额信贷发放工作中，全县排名倒数，列入黑榜，书记乡长很着急。回来后，村第一书记和帮扶人找上门，要求我家申请小额信贷，我求之不得，磕睡碰上枕头，夫妻两人在贷款合同上签字后，贷款的顺利办成，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天无绝人之处。

小额信贷的对象要求是建档立卡户，每户5万元，前三年利息为零。但我并不满足于这点贷款，我认为做就做大做强，否则就不做。于是，我和杨华济、熊玉奶商量，三家共贷款15万元，由我来养猪，到年底，我以8%年息率给杨华济、熊玉奶，当然另外口头承诺，还有分红给他们。

得到贷款后，我在德峨天街买了十头黑猪、十头红毛猪，当时，猪瘟横扫市场不久，生猪奇缺，猪肉价格贵，春节那段时间，一斤猪肉曾卖到48元的天价。于是，我以每斤50元的价格，购买小猪来养殖，幻想养殖六个月以后，有好的收成。这样，15万元的贷款，购买猪苗花去了8万元，剩下的7万元，来购买饲料和建设猪圈。

六个月后，我养殖的生猪长大了，最大的已达到300多斤，但时运不济，猪肉价格这时象瀑布一样一落千丈，生猪的毛水价格仅6至7元，与购进的小猪相比，每头猪亏损了4000元，还不算饲料和人工费用。

猪肉老板一个劲儿地催我快点卖生猪给他们，因为老板给的价格太低，我没有答应。我总幻想猪肉价格还有上升空间，不至于现在那么低，否则我亏大了，于是一再等待机会。

有好心人提醒我，猪瘟有可能卷土重来，附近寨子有的中标了，我不听，我望着猪圈里肉啫啫的大猪，双手瓢了一瓢猪潲水放入猪食盘，一群猪生龙活虎，争抢一空，哪有病的迹象。

但我也做好预防工作，天天在猪栏周围喷洒消毒液，并给猪喂些自己从山上找来的祖传草药。这时，寨子里面，也陆续有猪瘟信息传来，但都是大白猪，这些大白猪吃的可是配制好的饲料。我想，我养殖的是黑猪、红毛猪，喂的是青菜和黄豆粉，免疫力强，应该问题不大。

有一天夜里，我感到左眼皮跳，感觉到不是好事，但也自我安慰，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来的。但又心神不定，莫非大猪出现问题，我不敢想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一早，我特意起个早，发现猪栏边躺着两头大猪，一动不动，一摸猪鼻子已冰冷，我倒吸一口凉气，欲哭无泪。

老婆说，猪死都死了，发愁就有用吗？我想想倒也是，不过是死几头猪，至于吗。

我把瘟死的大猪全部深埋，同时，叫来寨子的十多个老者，忙碌了整天，帮忙把剩下的生猪全部宰杀。接着把猪肉分割，每人一大块，送不完和吃不完的制成腊肉。我不敢拿猪肉到街上摆卖，说不定这样会害死好寨子里的全部生猪。

事后，我有些愧疚，我拿猪肉给寨子里面的人做什么，因为有人告诉我，腊肉里面还存在猪瘟病毒，病毒一扩散，寨子里的生猪能活吗，我这是好心办坏事。多亏，帮扶人协助我，及时将寨子上那些没吃完的腊肉全部烧掉。

现在，我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负翁”，欠堂哥1万元，养猪亏损15万元，白事负债5万元，总共负债21万元。有一天，我老婆捂着眼睛对我说，这辈子跟着你，亏大了。我低下头，把脸扭到一边，无言以对。

但我毕竟是一个大男人，21万元债务也没什么，而为了21万元却落入人生低谷，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得想办法，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不能给老婆和孩子们失望。

黑暗的夜晚，我睡不着觉，索性爬起来打开灯，穿好衣服。老婆说，干什么，别想不通啊？我一句不说，推开门，走向荒郊野外。

出了门，抬头望天空，满天的星辰大海，此时却愁云密布，但我充满自信，在这满天的星辰中，总有一颗能指引我前行的方向。我读书不多，但对党的感情却很深厚。这时，我想到第一书记，想到了党支书和帮扶人，我相信他们有办法，帮助我解决困境。约莫一个小时，我移步回到家中，老婆还在呼呼大睡。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我对着贴在墙壁上帮扶卡的联系电话，拿起手机，向第一书记汇报自己的情况。

几天后，第一书记约我在村部商量工作。在村部办公室，第一书记、党支书和我家帮扶人早就在那里等候。虽然我从卡片上的相片，知道第一书记是个女的，但没有想到，她真实面貌远比相片上年轻，和我家的小孩一样，年轻有为，青春洋溢。她拉过身旁的一张板凳让我坐下，然后，再找一个纸杯倒上茶水让我喝。

喝了一口暖茶后，我把自己贷款养猪的情况向与会人员汇报，并请求他们为我想办法，解决这一棘手问题。

听完我的汇报后，大家都沉默了。第一书记说，你的情况有些复杂，村委得讨论研究，需要一段时间才答复你，你先回去。

我有些急了，认为第一书记他们找借口，把我打发了。回家后，我把自己关进卧室，心里想，自己的事还得自己解决，指望别人帮忙，恐怕很难。但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如果有人逼债，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这个时候，我能怎么办。

有一天，我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看电视打发日子，忽然门口有敲门声，我本不想开门，但这次敲门的频率和力度，与平时来的穷亲戚不同，就借着门缝往外看，当看到第一书记那张满是青春的脸庞，和闻到法国香水淡淡的香味时，我喜出望外，连忙打开房间大门。

第一书记是和党支书、帮扶人一起来的。第一书记翻开公文袋，拿出一份文件，说，对于你反映的情况，村党支部作了研究，针对你家的情况，量身定做，似定了一份帮扶计划。

我接过帮扶计划，在第一条计划中我看到，出售500亩小叶桉、杉木。我看到后，神经跳了一下，这么多年，我怎么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片山林。

第一书记说，这500亩山林，我们通过大数据中心得到的信息，你家这一片山林，就是一个绿色银行，得到的利润，比你到广东打工强得多。

老婆在一旁说，在你家打了这么多的长工，感觉还是种树做对了。我没好气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掺和什么。

我想了想，笑了，这500亩山林，是我的父亲在担任社长时，按照乡政府的工作安排，承包下来的，其中300亩种了小叶桉，200亩种了杉木。当时，树苗由乡政府免费提供，土地是我们承包的，我家前后向村集体交了1万元承包费，并雇请人员上山挖坑种树，500亩林权证，政府发下来后，我父亲稳妥妥放在衣柜里。这些年来，我家种下不管，这片山林处于无人看管状态，一转眼就是七年了。

按照计划，出售这500亩树林，由村部在网上对外公开信息。不管村部在哪里公开信息，我只懂得，这片山林的经营权属于我，所得的收益得归我，我做梦没想到，背运季节还有转寰的空间。

信息在网上发布后，我的电话忙碌起来，有时，接电话接到手软。在众多的客商当中，我选中广东一家比较有名的木材公司。我和公司老板通话后，他说马上赴广西隆林。

我和广东老板联系的事情，第一时间，向村第一书记作了汇报。第一书记说，广东老板上来时，别忘记叫上村两委干部陪同。我说，好的。我想，这个时候，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依靠集体力量，我就不会上当受骗。

广东老板是坐飞机到百色巴马机场，然后再租车到隆林的。他来到隆林后，我与他对接，一起来到村部。广东老板见到第一书记后，第一句话就对我说，你们的第一书记太靓了，这么靓的妹仔，来到这穷乡僻壤工作太屈才。我答非所问，问他，这500亩山林怎么运作？他说，得先到山林看看。于是，我、第一书记、党支部书记、帮扶人和广东老板随行人员，分别搭乘租来的皮卡车，急驶到那片山林深处。

按照贯例，为了精准算好材质，木材老板雇请人员到树林当中，用红线一根根地捆绑树木，一根木头就捆一根红线，红线是数好的。广东老板笑了，说这方式好是好，但一天时间都搞不完，浪费时间。说完，他拿出大口袋中的无人机，安装后放飞，围着这片山林，转了几圈，15分钟时间，所有的资料搞掂。

广东老板详细看了无人机所裁的资料，问我报价情况，我说500亩小叶桉和杉木，税费和砍伐手续由购买人自行办理，一口价100万元。广东老板摇摇头，还价是30万元，并说是最合理价格，不同意就拉倒。我们围绕报价讨价还价，但彼此要求相差太远，成交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第一书记摸了摸还在发热的无人机，说，还是高科技产品给力，你们这样互不相让，做生意都不讲诚意。

广东老板见第一书记开口，满脸笑容，连连说不好意思，让书记见笑了。他说，最近木材生意并不好做，木材大量积压，价格很低。对于我这片山林的木材，由于土质厚，木材水分高，纤维含量低，卖不好价钱，做工程顶木还可以，但做其他用途就勉强了。因此，整片500亩小叶桉、杉木，全部作价40万元，这个价格已经是最底线了，因为自己交税费和办理砍伐证，其实没有什么赚头了。

第一书记看了看广东老板，笑着说，做生意不但要看眼前，更应该看到长远，做了这笔生意，意味着你为边远少数民族地区做了好事，就冲着这一点，你不亏!

广东老板说，这趟生意没法做，报价太高。生意不成友情在，需要时到广东，找他就对了。说完，一行人就要拉开皮卡车门口。

眼看广东老板要走，第一书记不停地向我使眼色，我明白了。

此时，已没有后退之路，我急忙走到皮卡车前，关上车门，双手伸开，拦住广东老板，说，40万元，成交！广东老板一把抱住我，说，兄弟，看在第一书记的份上，成交！当我们双方的合同签字后，第一书记站在我俩中间，粉嫩的双手同时抓住我们，左手抬起我的手，右手抬起广东老板的手，向天空高高举起来，说，你们这是双赢！此时，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

合同签订几天后，40万元资金注入我的银行户头。扣除了还债和弥补养猪损失外，还余下19万元的资金。

老婆说，老公啊，做人要懂得感恩。我们能还债，多亏了书记他们的帮忙啊。

我想，自己的小孩已经大学毕业有工资领了，债务已还了，家里的负担一下子清零，这实实在在的好事，多亏了第一书记、支部书记和帮扶人的帮助，做人要懂得做人的道理，自己应当有所表示才成。因此，我和老婆决定从剩下的资金中拿出3万元，作为辛苦费，犒劳大家。

于是，我吩附老婆从银行提取3万元块现金出来，买几个大红包，放在家里。意思是等候某个时段，碰上无人发现，就把这些钱悄悄塞给帮助我的人。

有一次，我到村部办事，在村部见到第一书记。第一书记告诉我，手头上的钱不要胡乱花掉，要用在关键处。

我以为广东老板资金到账后，她迟迟不见我有所表示，就故意说这些话，于是悄悄告诉她，我已准备好了。她说，准备什么？我说，你们帮助我，我忘记不了，放心好了，我会给的。

她杏眼一转，说，你别误会啊，我没别的意思，说准备，就是要让你们准备好资金，搞项目开发。春天来临时，桉树不能种了，今年我们村连片种植茶油树3000亩，项目建成的目的就是实现全民富裕，包括你家承包的荒山500亩，这里面，有20多户脱贫户，由你牵头做，带动大家种植油茶，种植计划村委已做好了。今后，咱村成立茶油专业合作社，从生产到销售实行一条龙服务，这样大家从事农业生产就有盼头了。

 我还是不明白，低声说，感谢村委对我的关照，每项工作都少不了村委的操心，我准备点辛苦费......

第一书记打断我的说话，说，你什么意思，知恩图报，是个好传统，但给党员干部送钱，那就违反法律规定了，辛苦费这种想法在共产党员的身上是不能存在的，我们工作的本身，就是为人民谋利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我们驻村推进乡村振兴战略，就是让大家生活越过越好，我们做的每一项工作，都是围绕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来展开的。

我说，我们的每一年花费在红白事上太多了，难于招架啊。

她回答，对于村里的陈风陋习问题，有关部门已发文件要整改，村委已征求村民意见，对于涉及红白事问题，不能再这样搞下去了，要移风易俗，结婚要简化，处理死人，不能再杀牛了，今后这些事，由村两委组织村民来处理，再也不能铺张浪费了。

听完第一书记的话后，我感动得热泪盈眶，说，书记，你们是好人，我知道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感谢习主席，感谢共产党！

回到家后，我告诉老婆，领出来的现金，要好好保管，今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乡村振兴的路子上，跟着党，放开手脚，搞好乡村振兴。老婆连连说，咱一辈子跟着党，听从党的号召，日子真的越走越甜。

（编辑：罗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