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王成今年36岁了，这个年龄段对于苗寨来说，已是爷字辈了，面对乡邻的指指点点，王成却无动于衷，每天还是无所事事地在寨子里闲逛。

       其实，说实在的，王成应当划入过来人了，那一年他即将初中毕业，他和同班的相好，在一个杜鹃花盛开的日子，干柴遇到烈火好上了，可是，那段铭心刻骨的爱，却随着相好到广东打工的时光渐离渐远，随后便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他说，因为这段爱，除了自己的母亲，他恨透了所有的女人，在他的眼里，女人说的话都是假的。尽管旁人劝他安分守己地娶个女人，那怕帮别人养仔，总强过独身，但按他的话来说，他的心已死，今生不会再相信女人，如此这般，时光就象一把无情的刀，割断了他的情和爱。

        因为没有女人的管教，他的父母也无能为力。父亲因此大病一场，弥留之际，还向守在床边的他说：“孩儿啊，要好好娶个媳妇。”他却眉头一皱没好气地说：“老爸，你以为娶个女人，象走进树林里，拿一条白纸绑在蚂蜂的脚上，一眼紧盯不放，直到发现蜂窝。”他老爸一听，气得头一歪，走了。

        无论你愿不愿意，时光每天都不停地转，很长时间，王成依然故我，每天吃饭等天黑，同寨子的人都到广东打工挣钱，他却和母亲两人守着那每月几百元的低保金过日子，每天徜徉在寨子周边，到了街日，就和寨子里几个老光棍去买几斤土茅台，打发百无聊赖的日子。

        有一天，他昏昏噩噩躺在床铺上，突听几声狗吠，母亲在门外喊：“儿子啊，有一名帮扶干部要找你。”他懒洋洋地伸了伸腰，说：“有什么救济金要送吗？交给我妈，不送。”说着，又眯着眼睛，拉过被子盖在赤裸的身上。

“王成啊，一个大男人整天无所事事，亏你还是五大三粗的，还列入建档立卡贫困户，不觉得害臊吗？”门口闪过一美人，银铃般的笑声，把他眼睛拉直。

       “咦，怎么象我的初恋，两个小酒窝，丰满的身材，水灵灵的眼睛，没有错吧？”虽然，很长时间，他对女人本能产生拒绝心理，但对于闪入他房间的姑娘，他还是眼前一亮，急忙拉过衣服穿上。

       “从今天开始，我是你家的帮扶干部，请记住我的名字和我的单位，干脆就叫我扶贫姑娘吧。”姑娘大方地向他伸出手，他小心地握了握她的手，感觉握一团蚕丝，又滑又嫩。

      “你为什么没有外出务工。”扶贫姑娘一脸不解，他可是一个标准的男子汉，外貌不差于当红的男模，在城里，说不定是姑娘的白马王子，但在农村，这不顶用。

       “我不喜欢外出，再说了，我没文化。”他从来没有这么红过脸，就是对初恋，他也没有这样害羞。

        “没事，不过，你要脱贫，得听我的话。”帮扶干部直视他的眼，这眼神，对于王成来说，是那么熟悉。

        “好的，只要能赚钱，你叫我干吗就干吗！”王成顺手拿过一只破碗，在水缸里瓢水喝。

       “我又不教你做坏事，为了脱贫，你必须听我的。”王成向来我行我素，就是他亲妈，说过的话，还不是耳边风，但对扶贫干部，特别是一个和他初恋容貌相似的姑娘，他还是言听计从，否则，他将永远一事无成，这一点，他很清醒。

        扶贫姑娘经过入户调研，为他量身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助他向信用社贷款50000元驱动资金，因为他家一贫如洗，姑娘成了他贷款的担保人。到信用社申请手续那天，签字时，他手发抖，生怕还不起这笔款项，连累扶贫干部，但见姑娘镇定自若的样子，他猛吸一口气，将狂乱的心压住。

       按照乡里的安排，这笔贷款三年内不要利息，但要交由县城某公司使用，年底时，王成可以按入股的8%领到分红4000元，这也意味着，王成一年什么也不做，也可以得到4000元红利。但王成心里有个小九九，这钱放在别人手里，如果有一天，公司倒闭，他不是钱财两空，什么也得不到吗，扶贫姑娘当然比他还有远见，她打算盘活这笔资金，让王成拿这笔钱养清水鸭，发展特色产业，通过产业带动，增强贫困户内生动力，从而达到可待续发展。

        苗寨这地方，养殖清水鸭已有多年历史，这里小河清澈，鸭子吃谷子长大，味道鲜美，但长期以来，一家养十几只，形不成商品量。帮扶姑娘看到这点，王成也赞同和乐意，双方不谋而合。

        这一年，王成从西林那边买了1000只鸭苗，帮扶姑娘又从其他渠道弄来了几百斤鸭饲料，两人在小河床上盖了间鸭棚，这段时间，扶贫姑娘白天帮王成养殖鸭子，晚上住在村公小学宿舍，两人倒象小两口，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眼见鸭子天天长大，转眼长到4、5斤，王成乐得一路走一路唱着者阳山本地山歌。

        长期在一起，离开时难免牵挂。有一天，扶贫姑娘回单位。王成一人守着鸭棚，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但说实在的，晚上有时候他也到小学校找她聊天，但他压根都不可能从坏方面想，不是不想，他可是有贼心没有那个贼胆，在一起的时候，他喊她为扶贫姑娘，她直喊他的名字，城里妹子就是这德性。

        一个星期以后，扶贫妹子还是没有回来，他三天两头打电话给她，但话题离不开鸭子的事。鸭子大了，有一天，他喊了寨子几个光棍，宰了两只鸭子，觉得味道不错，王成心里美滋滋的，他望了望这帮光棍，暗想等待鸭子全卖了，他有钱了，有钱就可以娶媳妇了，说不定扶贫姑娘是自己的盘中一条美味的哑巴虫呢！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还是无情地把他辛勤养殖的鸭子一个不剩地冲走了！看到这情景，他快疯了，他急忙挂上电话，将这里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扶贫姑娘。

        扶贫姑娘来了，看了这一切，不免眼圈发红，所有的努力，居然在一个晚上，全都破灭，沮丧的心情，甚至可以怀疑人生。

       不过，毕竟是城里人，她很快冷静下来，在养殖鸭子过程中，她早就准备了后手，这个后手现在应当拿出来了，农业保险啊，当初他动员王成交这笔钱时，王成还嘲笑，说：“长这么大，见过国家救济的，没见过交了保险会得钱的。”死活他都不肯拿出这些钱，为此，两人还闹别扭，后来，这几百元的保险，还是扶贫姑娘悄悄给保险公司交了。没想到，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她用电话报了险，几天后，王成拿到保险金时，还以为是救济款到账呢。理赔人员对王成说：“如果你不参加保险，这些投资全都赔光了。”直到此时，王成恍然大悟，他好想抱她一下，心里想，今生如果有这样的媳妇，下辈子当牛做马也值了。但他也知道，这样的欲望，只有梦中才有了。

        几天后，她又动员王成在上次养殖数量的基础上再翻二至三倍。“我的娘啊，你这是赌啊！”王成吓得大嘴不敢关闭。

         “对啊，爱拼才会赢，没有一定的规模，老板怎么上门求购。”她不以为然，对于产业规模发展，她心中如鸭子进田，心中有数。

       当晚，她不回城，自己掏钱在寨子里买了几只鸭子，就在王成家里，把村、社两级干部喊来，专门商量成立者阳山鸭子专业合作社事宜，经过大家商议，村长为理事长，王成为第一副理事长。

        成立专业合作社后，全村养殖鸭子的规模万只以上，预计年产值80万元，创利50万元。

        者阳山鸭子专业合作社在一阵爆竹声中诞生，这是王成人生的第一件大事，有了她的扶助，他也想做出一番成就来，他从此换若另一个人，在后来的鸭苗、饲料统一采购以至所有的养殖过程，他表现异常积极，得到理事会成员的一致好评。

        但是，在养殖方式上，扶贫姑娘的做法，却得不到专业合作社理事成员的赞同。在他们看来，用工厂饮料喂养鸭子不出三个月就可以出栏，可以降低成本，达到快速致富的目的。可扶贫姑娘却不是这么想，她认为，者阳山鸭子专业合作社所以不同于别的养鸭专业合作社，是因为者阳山这个特定的地理品牌，要把这个品牌打出去，这个地方的鸭子必然不同于别的地方鸭子，必须用绿色、环保的方式喂养鸭子，用传统的喂养方式赢得消费者青睐。双方争执不下，最后达成折中协议，专业合作社的一半鸭子喂养饲料，一半鸭子喂养谷子和让鸭子在河沟、稻田里自找吃的。

        三个月后，喂养饲料的鸭子出栏了，但扶贫姑娘不同意这批鸭子为者阳山鸭子，养鸭专业户们才不管这些，只要卖得出，叫什么都无所谓。王成的鸭子有一半是饮料养殖的，他以比市价低的价格一次性包给县城里做烤鸭的老板，赚了一笔钱，这笔钱足够赔完向信用社贷款数额。他回过头来看用谷子喂养的鸭子，虽然毛色不错，但长得太慢，按当下市价算，要吃亏。王成几次欲言又止，扶贫姑娘却不露声色。

       又过了二个月，谷子喂养的鸭子可以上市了。可是，扶贫姑娘却按兵不动。几天后，县里搞“两会一赛”，她提出要用800只者阳山专业合作社的鸭子为活动提供赞助。“什么，这个姑娘脑子进水了。”专业合作社理事们一头雾水，提出异议：“人怕出名猪怕壮，到时，恐怕连招待费都付不起。”扶贫姑娘却不认同，对大伙说：“我的亲哥啊，这叫广告，知道么？”扶贫姑娘一再坚持下，大家半信半疑。王成还是摇头，这样的姑娘，娶回家，也会把家拖垮的。

“两会一赛”结束后一个星期，扶贫姑娘动员大家一个月内分期分批把鸭子处理，这批鸭子以者阳山鸭子专业合作社第一书记的名义，全部卖给文达超市，每只鸭子超市价格为90元，每只比市场价多40元。

        由于口味与众不同，许多消费者找到了小时候的感觉，第一批者阳山鸭子很快畅销一空，几千只鸭子走进寻常百姓家，获得好评。相关广播电视台也对此作了宣传报道，订单雪片般飞来……

        王成当年收获人生的第一桶金，仅卖鸭子，一年他净赚了5万余元。他数了数手中的钞票，一年就是5万元，那十年不就是50万元吗？想到这，他心花怒放。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他想到了扶贫姑娘，报上不是说有一个扶贫姑娘爱上了贫困户小伙子吗？他甚至几次想鼓起勇气向她表白，他是她的白马王子，但冷静下来，他又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马路上的消息你也信？唉，别做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现实版为好。

        坏消息接踵而至，一个月后，他家又来一名扶贫干部，那又是一个则从院校毕业的大学生，不过，这回是个男生。王成知道，几年暗恋的扶贫姑娘不回来了，密林中的锦鸡再也不能飞回来，因为她的扶贫任务已圆满完成。幸好一个月前没向她表白，唉，他知道，自己已是大叔级别，真的错过最佳的恋爱年龄，尽管今后自己可能有钱，但也无济于事了，他已没力气向扶贫姑娘感恩，那怕向她打一个电话。

 

（注：本文获“聚力脱贫攻坚 共筑幸福隆林”征文三等奖）

   （编审：梁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