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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朵逛展场

日期:2021-10-08 18:37:05 来源:隆林融媒体中心 作者:林秀芝 点击:0

婆朵还在半梦半醒中,迷迷糊糊听见防盗门一开一合的声音——“吱—呀—咔嚓!”那是孙女朵朵上学去了。

婆朵条件反射地半欠起身子而后又倒下睡去,想起来了,朵朵已有一个月不用送了,这学期一开学,祖孙俩私下里达成了共识,朵朵说,奶奶,我都上二年级了,去学校又不用过马路,您就别送我了。婆朵附和着,话是这么说,开学的头个星期还是每天都悄悄跟在后面,远远的看着朵朵进了校门才折回家,继续睡半把个钟头的回笼觉才正式起床、洗漱,然后出门跟老姐妹们碰头溜达一圈,再逛个菜市买菜回家做饭。

婆朵个子小,虽已是快六十的人了也不太显老,加之“脱产带孙子”多年,算得是半个城里人了,但她不会跳广场舞,不会玩微信耍抖音,跟“正统”的城里人还是相去甚远,“本来就是老农民、大老粗,还是和老家人在一起散散步谈谈白开心”。婆朵一个人在家,时不时也会哼一两段从前的山歌,权当是自娱自乐,其实年轻时候的婆朵“很风流”,一张嘴能说会道,人送外号“张画眉”,人长得小巧标致,还天生一副银铃般的嗓子,田间地头劳动时即兴山歌张口就来,而且歌词绝不重复,只可惜小时候家里穷苦,一天书都没得读过,用她的话说,自己就是个“会弹不会纺”的睁眼瞎,学校大门朝哪边开都不懂。正因为意识到没文化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所以即便再苦再难,一双儿女也硬是被她送进了大学,儿女们知恩图报,参加工作后便一起“密谋”将家里的田地全租了出去,两老只好乖乖跟着进城生活。

窗外亮刷刷的,天边的云朵渐次变红,又将是个晴好的天气。    婆朵吃不惯外边的早餐,每天自己在家煮面条。吃完早餐,洗涮好锅碗,才换上干净衣裳,提着那只随身携带的蓝布袋子(里面一把雨伞防下雨、一张随时可以垫坐的旧报纸)出门。

婆朵照例径直往小广场的方向去,那是她每天与老姐妹们“接头”的惯例地点。

大街上往来车辆不断,婆朵站在人行横道边踟躇,“阿姨,坐车不?”边上一摩的司机朝着她用脚在地上连蹬两蹬,车把手差一点就挂着了她的衣襟。

“多谢了,阿姨走路顺便得锻炼。”婆朵赶紧闪过一边,见车辆少了些,便熟练地一下就横穿了过去。

快要到下一个路口时,衣兜里突然唱起了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突如其来的高音量把婆朵吓了一跳,原先的铃声没那么大,儿子、姑娘说打老妈电话老不见接,就怕有什么事,问她她却说,啊?哪时打的噶?不有听见响嘛。后来儿子耀昆干脆给她把音量调到最大。

摸出手机,小巧的机身躺在手心,婆朵用一个手指娴熟地一划拉,对方的声音就出来了:“今早不克小广场了,公家在大广场搞活动唱歌跳舞,我们克大广场得了,你坐车下克,我们也从这边坐车克!”就挂了电话。

婆朵在原地愣怔了一会,一时弄不清东南西北到底大广场究竟在哪个方向,此刻她懊恼的是怎么就没有一个摩的司机,这个路口离大街比较远,即便是以前三马仔满街跑的时候,这段路也少有。看来只能折回到小区附近的岔路口去等了。婆朵边想边往回走。     

好不容易拦着出租车坐到,广场里里外外早已是人头攒动歌舞喧嚣,面对面讲话都得扯开嗓子吼才听得见。婆朵给老姐妹们打了七八个电话都不见接,只好作罢,心想今天我就“管”(自个)逛了。

婆朵所在的位置刚好是舞台正对的面国旗杆下,虽说离舞台远,但周围人少,还能看到舞台,站在台上唱歌跳舞的人个个她也能望见模糊的身影,场上的音响效果极好,听得见,虽然听不懂唱的是哪样歌,也是满意的了,此刻舞台上只见穿着蓝衣裳、头上包着同色头帕的一众演员跳得正欢,撅着屁股、大张着四肢,很夸张地左右扭动、扑腾,像老鹰抓小鸡、又像举着苍蝇拍驱打蚊子,不知是跳的哪样舞。

婆朵不甘于做“睁眼瞎”,便凑向边上的人打听:“阿妹,这歇舞台上跳的是哪样舞啊?”               

“打粮盖。”那人答道。  

“打粮盖?”婆朵一脸的疑惑,“不是不是,哪有打粮盖不用粮盖的…”自顾摇着头念叨。         

恍惚中,婆朵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打粮盖的岁月:

秋日里,将从地里收割回来的黄豆秸一把把掰开平铺在晒场上暴晒,正午十分,热辣辣的秋阳晒得豆荚哔哔啵啵绽裂,提起来摇一摇,像铃铛一样清脆,这时候,负责“打粮盖”的人便赤着脚、头顶斗笠上阵了,往手心吐一口唾沫、摆开马步,操起粮盖抡开就打(粮盖:一种简易的脱粒工具,如镰刀把大小、长约一米五左右且笔直的一对茶木棍子,用一节五六寸见方的绳子将两根棍子留叉的一端连接在一起而成)。手持其中较小的一根,提起(连同另一根),由后往前甩开一个弧形,用力将悬起的那根捶打在豆荚上,让棍子挨着左肩甩一圈打在豆荚上、挨着右肩甩一圈打在豆荚上,左右交替,一棒紧挨一棒从这头打到那头。一般情况下是两个人站在彼此的对立面配合着打,手中的粮盖你起我落、你落我起,面前的豆秸被打得蹦起一尺多高,豆荚爆裂破碎,黄橙橙的豆子从荚壳中纷纷蹦出来,落在秸杆底下堆积,极少一部分会蹦出晒场,跌落在草丛中、泥土的缝隙里、牛屎堆堆上,让娃娃们放学回来有事做。

打匀一面翻转过来打另一面,如此往复翻打两三遍,确定豆粒基本脱落干净,将空秸秆清除到边上堆起来,铺上新的继续晒打。整个秋收季节一场场粮盖打下来,人至少要脱两层皮,但也意味着一年的辛劳终于换来了可喜的收成……当了大半辈子农民的婆朵心里留存的自然只有一幕幕实实在在的劳动场景,哪晓得啥叫“舞台艺术”。

许是站着累了,婆朵顺势挨着旗杆下的水泥墩坐下,可屁股一触到墩子立马像挨马蜂蛰了一下似的跳起来:“挨刀的!”估计是太阳把墩子晒烫了。

歌舞节目结束,婆朵被动地随着人流来到展场:

大米小麦、大豆高粱、扎成一把把的摘糯(大糯)小米、金黄的苞谷棒子、成串的西贡蕉、满簸箕、满箩筐的板栗、核桃、百香果……还有红糖、茶油、粽子等特产,最后婆朵在“一座小山”前驻下足来,她好奇着这些码起来的罐罐里究竟是哪样。

婆朵拿起一瓶来瞄,可标签纸上的字眼她一个都不认识。     

这时过来一个戴眼镜、穿白苗衣裙笑吟吟的年轻妹仔,妹仔告诉说这是蜜蜂糖,婆朵看看年轻妹仔,又看看手里的罐罐,她有点不相信,平常在街边也见过摆卖蜂糖的,老板也说是上好的蜂糖,还拍着胸脯保证“假一赔十”,有次婆朵买了一斤,可回家一泡,跟红糖水没两样,还有一股焦糊味,后来听人说那是用白糖熬的假蜂蜜。

妹仔似乎看懂婆朵的心思,转身拿只小勺子从瓶子里舀出一勺放在杯子里,倒上温水调好,端到婆朵面前,说,阿婆您尝尝看。      

婆朵受宠若惊,双手接过杯子,呡一口,又凑近鼻子闻闻,点点头道:嗯,有蜂糖的香味,清甜中有点点酸,之个是蜂蜜不假啦。     

婆朵刚要问价钱,妹仔的手机“叮咚、叮咚”响了起来,妹仔低头看了一眼,高兴地举起手机转向她的同伴喊:“又来了两单!又来了两单!”    

“书记你真棒!”那几个年轻人朝她伸出大拇指。    

“书记?姑娘你不是卖蜂糖的咯?他们做哪样喊你书记噶,莫非你的名字叫书记?”婆朵这回是真迷糊了。  

“阿婆,文姐是我们村的第一书记,但是她也卖蜂蜜,不仅蜂蜜,还有百香果、大米、茶油…凡是村民们种的东西她都卖,今天我们一起来为我们村做宣传,帮农户们推销农产品,文姐她是咱村的代言人!”更有一个快言快语的姑娘抢先道。

哦,还真是书记啊,不过哪样代言人不代言人的婆朵不懂,但她至少确定了两件事:第一,蜂蜜是真蜂蜜;第二,当干部的姑娘小伙子们不躲在办公室里凉快,却一个个顶着大太阳汗水嘀嗒的在这里受罪,单凭这,婆朵对他们是既敬佩又心疼。

“这些农产品,我们不单卖给今天到这里来的父老乡亲,还要通过网络平台卖到县外、省外去,让更多的人都能尝到我们家乡的特产。”后边几个七嘴八舌的说得婆朵一头雾水(因为她根本不懂啥叫“网络平台”)她说:“卖给来广场耍的人我信,说卖给不认识、不见面的人,我才不信。”婆朵更加疑惑了。     

“妹仔书记”说,现在的年轻人用的电脑、手机作用大得很,农民家里种的、养的、加工的东西,都可以拍成照片放在电脑和手机里卖,钱也是通过手机付款的。 经妹仔这么一说,婆朵顿悟——她家姑娘、媳妇隔三差五就抱回来一两个包裹,有时她们出差了还打电话说叫她去小区门口领,她去了,那人只问了名字就把东西给了她,也不问要钱,开始她还以为是白送的先,问媳妇,媳妇说在手机里头付过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网购”啊。原来今天在广场上“摆摊”的这些年轻人正是利用这次丰收节的展示做宣传,通过网络平台向外推送农民种养的东西,打通销售渠道的。婆朵感觉自己今天长了见识了。

婆朵毫不犹豫买了两瓶蜂蜜、三斤核桃、五斤百香果,离开“妹仔书记”的摊铺,她仍意犹未尽,还要到处转转、看看,肯定还有好东西。

婆朵正搜寻着“猎物”,突然后脑勺被人扭了一下,转头一看,几个老姐妹也是提着大袋小袋的,笑得前仰后合,在她身后站成一排。   

“哦哟哟~我以为就我一个人大丰收说,想不到你们也大丰收了!”   

“是啊!都大丰收了,给我们瞄看你都买得哪样了。”于是都把东西摆在地上互相分享。

“我看见我们村的摊子了,喏~就在对面,我过去瞄瞄。”婆朵说。    

“我们也去!”    

还真是一群老顽童,就在这金色的秋阳之下,婆朵和她的姐妹们开心地笑着、谈论着,不时也像孩子一样追逐着、打闹着,那一张张爬满皱纹的笑脸,释放出专属这个季节的满满喜悦……

编辑:林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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